「我需要大的手電筒。」潔突然這麼說。
「我們要去的地方很暗嗎?」我問。
「嗯,因為那裡是冥界。」潔說:「那裡是死人的國度。我有筆型的手電筒,但是那個太小了,我需要亮度更大的照明器材。」
「剛才麗莎被槍擊的房間里或許會有。」我說:「要去拿嗎?」
潔點頭。於是我們回到地上滿是血跡的房間。
我一邊伸手到架子上拿手電筒,一邊問:「那裡是幽靈的國度嗎?」
潔表情嚴肅地點頭,說:「怎麼了?傑米,你不敢去嗎?」
我想了想,點頭回答:「是呀!幽靈的身體是半透明的,而且還會在半空中飛呢!我投降。就算有槍,我們也不是幽靈的對手,因為子彈會穿過他的身體,我們怎麼和他對抗呢?」
可是潔搖搖頭,說:「有那種幽靈嗎?我們的對手不會在半空中飛,身體也不是透明的。」
「你能保證嗎?」我問。
「當然。不過,根本就不需要保證。」潔拿起手電筒,以十分輕鬆的口氣說著。
接著,他向右轉,試著點亮手中的手電筒,檢驗手電筒的亮度。
然而事情並非如我們想像中的那麼樂觀。那時我和潔一樣,也是背對著玻璃窗,所以完全沒有發現身體半透明、頭部有一半已經變成骨頭的怪物,正在窗戶外面,注意看著我們的舉動。這是我後來才知道的事情。如果那時我回頭看的話,一定會嚇得腿軟,嚇得拒絕潔提議的這趟冒險吧!
走出房間,穿過客廳,來到安藤設計的玻璃露台。我抬頭看,小雨仍然不停地打在玻璃露台的天花板上,上面的天空無星、無月,一片漆黑。
潔走到像走廊一樣的縱長形玻璃露台的南端,抬頭看著天花板。他打開手電筒,照著天花板,仔細查看小角落。我站在他的旁邊,也抬頭看他手中的手電筒所照的地方。往裡面推開的縱長形窗戶緊閉著,雨打不進來。
潔手中手電筒的光芒慢慢地往下移動,沿著縱走的金屬閂上下閃動,照亮玻璃箱角落的金屬部分,還把臉靠過去看。
仔細查看之後,他看到玻璃的內側有一個地方濕了。
「你在做什麼?」我問。
「我在想這個玻璃箱是不是壞掉了。」潔說。
我笑了,「別開玩笑了!」
「我沒有開玩笑,我是很認真的。」潔說。
「如果這個玻璃箱壞掉了,那麼我們就會從半空中掉下去。」
潔打斷我的話,並命令我:「傑米,拿椅子來給我好嗎?吧台旁邊的圓凳子最好。那個比較高。」
於是,我去吧台那邊拿來圓凳子。潔立刻站到凳子的上面。
「你在做什麼?」
「傑米,你不覺得這個閂有點彎曲嗎?」他指著眼前的閂說。
我也看著那個閂。乍看之下,並不覺得那個閂有什麼奇怪之處,但是在潔的提醒下,我仔細觀察那個閂。果然,細長的金屬桿的中央,確實有向左邊的方向稍微凸起的形狀。
不過,我還是不覺得這樣的凸起有什麼奇怪之處。我覺得這是常有的事情。任何施工都會有些缺陷,只要不造成使用上的困擾就好了。只是正中央的地方有點歪曲,並不影響使用的功能。
「這個閂確實有點彎曲,但是使用上應該沒有問題吧!」
「是嗎?你能把它關起來嗎?」潔說。
於是我便試著關關看。雖然有點卡卡的,但還是可以閂起來。
「你不覺得奇怪嗎?」潔問我。
「沒問題呀!雖然有點卡卡的,但是無損閂的功能,沒有壞掉呀!」我說。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這扇窗戶是開著的。」潔說。
「開著的?」
「對。這個窗戶的室內這一邊有點濕。因為窗戶被往上打開過,雨水跑進來的關係。現在這裡還是濕的,可見打開窗戶是沒有多久之前的事。」
「但是,現在已經關起來了。」
「是關起來了。」
「是麗莎打開的吧!」我說。
「或許是……」他說著,然後拉緊夾克的下擺,扣緊拉鏈,把拉鏈拉高到領口後,又說:「但,也或許不是。傑米,打開閂。」
他命令著,我也照著做了。
接著,他便用力推開佔了壁面中央三分之一大的窗戶。他以和地板的接點為支撐點,往上面的方向推開窗戶,天花板上便出現了一道裂縫。雨水立刻打進室內,也打到我的臉上,潮濕的冷空氣同時侵入室內。
「喂,潔,你該不會要……」
「傑米,你也把你的上衣拉緊,外面的雨很冷。」
在已經嚇呆的我還來不及反應以前,他已經伸直了背,用手抓住天花板的角,然後用力讓身體往上挺,將頭伸進天花板上打開的縫隙里。
「喂,伸得進去嗎?」我問。
「伸得進去。」他一邊進行接下來的動作,一邊大聲回答我,然後,他以左腳踩在閂上、右腳頂著玻璃的方式,支撐著雙腳,努力地往上蹭,終於爬出玻璃天花板外。這種事情光是用想的,我就會懷疑潔的腦筋是不是有問題,更何況還在這種下著冷雨的夜晚里做這種事。
我抬頭看,潔已經出現在濕漉漉的玻璃天花板的另一邊了。他趴在玻璃天花板上,慢慢轉動身體,轉到縫隙這邊時,對著我招手。
「潔,你的腦子沒有問題嗎?」我叫道:「你這麼做,有什麼意義?」
「你上來就知道了。你也上來吧!手給我,我拉你上來。」
「我也要上去?」
「對,你也要上來。」
我根本沒有想過潔會要求我和他做一樣的事情,所以我覺得非常害怕。我努力想編出什麼理由拒絕潔的這個要求。玻璃天花板上全是雨水,一定非常滑吧!而且,那裡還是距離地面三十四層樓高的地方。他一定神志不清了。
「把你的斯普林菲爾德槍收進口袋裡,拉鏈拉起來。兩手都空出來,抓著我的手。快!」
潔根本不讓我有找藉口的機會。
沒辦法,我只好也踩在椅子上,拉著潔的手,努力的把頭伸進那個縫隙之中。接著,我像潔那樣,右腳頂住玻璃,左腳撐著閂的金屬桿,雙腳慢慢辛苦地往上蹭,好不容易才爬出玻璃天花板外。可是在爬的過程當中,我十分後悔自己為什麼要聽潔的話。
趴在濕漉漉的玻璃上面時,我覺得好像連手背都被水淹沒了。大片的玻璃板上,因為雨水而顯得十分滑溜。從上空降下的雨霧不斷落在我的肩膀和背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高了的關係,來到外面後,黑暗之中的風聲顯得特別大。冷風吹著我的脖子,我覺得愈來愈冷了。這完全不是我平日想像得到的事情。這裡是曼哈頓的摩天樓上方,不是一般人會來的地方。
「潔,你到底想做什麼?」因為寒冷和憤怒,我的聲音在發抖。「為什麼要來這麼可怕的地方?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這裡不是朋友家的屋頂呀!你忘記潘特羅·桑多利奇的頭髮生什麼事了嗎?我們的頭也會變成那樣呀!」
「我的腦子很清楚,也沒有喝醉。」潔說著,並把我們剛才出來的縫隙關起來。「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麼,」
他好像很習慣人家這樣責問他了,便自己先做了解釋。
「潔,萬一現在有人在裡面,把閂的金屬桿閂緊的話……」我非常害怕地問。
「那就沒有回到人類世界的方法了。」他一邊站起來,一邊很乾脆地說著。
就在這一瞬間,我的恐懼到達最高點,忍不住尖叫出聲:「快打開那個縫隙!」
可是潔卻說:「如果裡面有人留意門窗的動靜的話,那麼現在是關是開,其實是一樣的。」
我想想,潔這話說得沒錯,只好閉嘴了。確實,現在就先把它關起來的話,裡面的人反而不會特地閂上金屬桿。只好抱著這樣的希望想了。
潔在玻璃板上慢慢走著。他靠著牆,留意著腳下的情況。走到南端的牆壁角落後,他再度趴下來,戰戰兢兢地看著下面。我也戒慎恐懼地往他的旁邊靠近。
「很高吧?」我問。
於是潔回頭看我,說:「我知道這裡很高。但是,我是在看別的東西。」
「什麼?什麼別的東西?」
他沒有回答我,卻從口袋裡拿出手電筒,打開燈光,照著不斷被小雨濡濕的黑色石頭牆壁。燈光在牆壁上來來回回照著。
「有了!」他說。
「有什麼?」
「踏腳處。」
潔說著,把手電筒收回口袋裡,然後把左手伸進牆壁上部的帶狀裝飾溝縫中,接著像是要把身體垂下去似的,慢慢移動自己的下半身。我嚇得快昏倒了。
接著,潔的腰部突然滑過被雨水打濕的玻璃角,他的整個身體都懸在半空中了。
我嚇得大叫:「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