飢餓都市 第六節

因為一切得來太不費吹灰之力了,田中昂作感到沮喪失望。他想:早知道會是這樣,就用不著特意千里迢迢地,跑到那麼遠的神戶去了。

昂作的車來到魚籃坂下的公寓。惠美坐在與賓士相比,差之千里的粗劣的副駕駛座上,始終沉默不語。

田中昂作心想,美夢終於要實現了,終於要實現了。一想到終於可以拜倒在這位、像天使般美面的女人的十六裙下,昂作不由得渾身顫抖。自己已經不清楚,究竟是快感還是痛苦。

這件事,果真這麼順利就實現了嗎?……

跟著惠美,穿過公寓空曠的大廳,坐上在每層樓都可以停的電梯,來到四樓。一走進惠美的房間,香氣迎面撲來。似乎是2LDK式的公寓。把放置在客廳的沙發後的窗帘拉開,可以看見星星點點的東京鐵塔。

「喂,要喝點什麼嗎?社長先生。」

說著,惠美拿來了一瓶白蘭地。昂作慢吞吞地在品嘗美酒時,惠美拿來信紙,放在昂作面前的桌子上。

「這是什麼?」

「寫個宇據吧。僅限今晚,以後不再糾纏。」

昂作本想抗議拒寫,可轉念一想也行,就照惠美說的,立了字據。對擺在面前的誘人美食,他完全忘了自我。身體一陣一陣地顫抖著。

可來到卧室,看著眼前迅速把衣腥脫光的惠美,昂作並沒有出現預想的興奮。雖然那一瞬間,曾在夢中無數次見過,可他總是懷疑,這是不可能的。彷彿在看電影或者雜誌,強烈地感黨眼前的一切,與自己毫無關係。

昂作只看過妻於肥胖且滿是皺紋的裸體,因此,即使看見年輕女人勻稱的光屁股身子,似乎也沒有激起他的性慾。

「怎麼樣啊,社長。就那麼呆站著嗎?」

被惠美這麼一喊,昂作趕快匆匆脫掉了衣服。平板的胸脯、瘦弱的胳膊,卻有著一個肥碩的肚子,彷彿胸部的肉,都滑到下面來了。細細的小腿、凸出的膝蓋頭,昂作好像也羞於自己丑陋的體態,縮成一團,不敢見人。

「快點啊! ……」惠美一邊上床,一邊喊道。

昂作畏畏縮縮地鑽到她的身旁。

惠美的肌膚白晳年輕,和自己乾瘦烏黑的肌膚,截然不同。用手慢慢地撫摸她的肌膚時,惠美就高聲尖叫,直喊疼啊。昂作的手由於長年累月的工作,變得粗糙拉人,完全不像一個社長的手。

不像社長的地方還有呢。一上床,昂作的顫抖,就變成抽搐,連惠美準備好,遞給他的避孕套,昂作都無法順利地戴上。而且,就在似進非進時,伴隨著高聲尖叫,他輕易地草草就結束了,結果也沒有必要戴避孕套。

昂作莫名其妙,竟然沒有任何快感。如果說成果的話,僅僅是身體不顫抖了。這應該是實現了人生最大的夢想,可是,卻如此迅速地結束了。應該非常……非常……非常有快感的,可是……昂作滿腦子都想不通。

田中昂作百無聊賴地,和惠美並排躺著,仰面看著天花板。惠美始終沉默不語。不久,昂作開始和她聊天,惠美懶得理他,可還是斷斷續續地、有一句沒一句地應答著。

原來,惠美和在「大多福」店時的兩個男人,已經分手了。現在向她求愛的男人很多,但她還沒有把自己的心,交給任何一個人。也就是說,她現在沒有男人。

田中昂作完全沒有征服了惠美的肉體的滿足感。眼前的惠美,胴體是如此的完美出色,他想:自己實在是配不上,兩人之間的懸殊,直接導致這次粗劣的性愛。

要與這個年輕完美的身體勢均力敵、不相上下,一天是不行的。下次、如果還有下次機會的話,昂作想:一定可以,是令人滿意得多的性愛。一次、就剛才那麼一次拙劣的性愛,就要與惠美永遠地分別,實在是太遺憾了。

昂作一腳蹬掉毛毯,從床上一躍而起。惠美小聲地驚叫起來。昂作端坐在床上,然後跪在地上說道:

「啊,求你了。求你了。讓我來照顧你吧!……一陣子、一陣子就行。做我的女人。一年就行,不,不說一年。半年就行。不……四個月、五個月都可以。讓我來照顧你吧。」

惠美起身,拉過毛毯,嗤之以鼻地笑道:「你說什麼呀。」

「啊,我迷上你了。打心眼兒里、打心眼兒里迷上你了。拜託了。就讓我來照顧你吧。」

昂作的頭,使勁地在床單上蹭,才四十歲的人,就開始掉頭髮。

「啊,你要多少才肯答應?……要多少可以生活?……暫時不用辭去店裡的工作。二十萬夠嗎?……」

二十萬這個數額,昂作可是相當狠狠心才說出口的。因為,二十萬比昂作拿到手的月薪還要多。這筆錢夠田中昂作一家四口人生活了。

「別開玩笑了,社長。這兒光房租都要十四萬呀。」

那一瞬間,昂作以為她在開玩笑。自己住了近二十年、現在仍在住的那間公寓,房租才二萬九千日元。昂作慌了。他振作精神,心想,如果被看扁就輸了。

「我、我現在多少有些積蓄。我個人的零花錢,就有三千萬。」

他誇大了三倍。這個數額多少對惠美還有些誘惑。她想,要是能把三千萬統統拿到手的話,倒是可以做一陣子這隻猴子的女人。

「啊呀,您身為社長,難道不是少了些嗎?」

「不、不,這只是零花錢。另外還有可以自由支配的錢。」

「這樣啊……」惠美若有所思般地,陷入了沉思。

「房租十四萬,生活費最低三十萬,還有買衣服的錢,大概四十萬左右吧。所以,一個月你給我九十萬的話,我可以勉強做你的女人。」她若無其事地說道。

「九十萬……」昂作感覺自己又要暈過去了。可是,他仍然像個男子漢似的說道,「九十萬嗎?好、好的!」

他的墮落由此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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