飢餓都市 第四節

那之後,昂作每天,無論是在工作中,還是在「大多福」喝酒時,都在制訂行動計畫,如何設法安全、自由地和惠美共度一晚。

不管怎樣,首要條件是:要徹底查明,惠美現在的住址。其他一切都在這之後。

那麼,該怎麼做呢?……

一個人去那家P店,和先前陪坐的那個陪酒女郎混熟,再向她洵問惠美的地址嗎?……

可是,那種事情,做夢也想不到,而且,如果老是去,就算昂作是個多麼不起眼的人,惠美也有可能發覺他的。

那麼,似乎只有在惠美下班回家時,偷偷跟蹤她這個辦法了。

打定主意後,昂作便從深夜一點開始,站在P店所在的那棟大樓前,暗中監視著惠美。可是,那比他想像的要艱苦得多。幾個戴著墨鏡、梳著五分頭的男人,不懷好意地瞪著他。從附近店鋪的後門,拿著垃圾袋,來到大街上的男孩,每次都用討厭的神情看著昂作。

而且,那時還是二月末,天氣非常寒冷。好不容易等到一群華美艷麗的女人出來了,昂作正準備暗中跟蹤時,計程車彷彿已經預先叫好了似的,呼地一下都開了過來,女人們瞬間都消失了。也不知道惠美在哪裡。

想一想,當然如此。深更半夜,年輕女人不可能一個人走回去的。看來要做這個工作,必須得有輛車。在深夜銀座的林蔭大道上,開車暗中監視,根本不會引起人注意,到處都是車。

一提到車,昂作立即想到租車。雖說深夜租車費相對便宜些,可是這個工作,不是一個晚上就能完成的。如此說來,也許還是從朋友那兒,買輛便宜的車是上策。以前聽朋友提過。

如果不買的話,只有借公司的車,可手續麻煩,而且,如果借好幾個晚上,公司肯定會問緣由,後面會很麻煩。

第二天,昂作試探性地向公司的同事們打聽了一下。有個年輕人說有輛破舊的汽車,是十年前的老款,車檢只有三個月,如果可以的話,五萬日元賣給他。

昂作迅速去看了實物,的確是款老車,不過,看起來還沒有那麼破舊,所以決定買下來。

回家和妻子一說,開始說只要五萬日元還好,可一說到三個月後,車檢要花十五萬日元時,妻子果然歇斯底里地大叫。可是,他說買車後,每個周日,就可以帶孩子們,去郊外開車旅行。經過如此一番勸說,妻子似乎想到了全家其樂融融地享受生活,像附近的主婦,越活越年輕,便逐漸改變了想法,在附近找了個五千日元包月的停車場。

由於費盡口舌地勸說妻子,所以,昂作接連幾夜,都沒能去P店監視。可是,第四天,在一群蜂擁而出、來到一樓的女人中,昂作清楚地看到了惠美,而且,她一個人坐進了一輛計程車。

發動引擎,昂作慢慢地跟在那輛計程車後面。汽車在擁堵的電通大街上,緩慢地行駛著,在索尼大廈拐角向右轉,朝晴海方向駛去。然後,在歌舞伎座附近的夜間茶社前,停了下來。

惠美走下計程車,進了一家招牌上寫著M的茶社。她走過自動門,在店中央附近的,一張桌子旁坐了下來。昂作也把車停在能透過玻璃,看見惠美的地方,目不轉睛地注視著。

前方開來了一輛米色的賓士車,車裡走出一個四十歲左右、身材矮小,但穿著做工精緻的西服的男人。他跨過護欄,走進店中。惠美抬起頭,對著男人笑了笑。那個男人把右手抬了抬,在她的面前坐了下來。

也許是P店的一個客人吧。約好了下班後,和他碰個面的。昂作懷疑他是經濟後援人,可似乎還沒有那麼親密。不久,二人從店裡出來,坐上那輛賓士轎車走了。好像朝麻布方向駛去。

「難道住在麻布嗎?……」昂作一邊想著,一邊偷偷尾隨。賓士車駛進了一條黑暗的道路,在一家還亮著燈的壽司店前停住了。二人走進了壽司店。昂作害怕被他們發現,離得遠遠地停住了車,等著二人吃完飯。

等了將近一個小時,賓士車又出發了。這次好像是走櫻田大道,駛往品川方向。難道,他們要開車去橫濱旅行嗎?可事實並非如此,賓士車在三田的魚籃坡下,附近的一棟漂亮的公寓前停住了。

賓士車停在鋪著花磚的公寓門前,惠美點了點頭,一個人下了汽車。那個男人並沒有和她吻別,也沒有握手擁抱,只是很男人地擺擺手,迅速地離去了。

昂作盡量把那輛五萬日元的車,停在能看見玻璃大門的地方,然後熄了火。

惠美也沒有懷疑地回頭看。她登上大門前的二級石階,走進玻璃門,打開自己的信箱。

昂作正等著呢。如果看見那個信箱號,就知道她住在哪個房間了。坐在車裡看不清信箱號,但他看見是右邊從下數,第四個信箱。

惠美抱著郵件,朝裡面的電梯走去。昂作悄悄地從車上下來,趁著夜黑,躲到大門旁的柱子後面。

電梯門剛剛關上,指示燈向上一個接一個依次點亮。昂作朝管理人員房間的小窗望去,燈已經滅了。他走進公寓大門。

大廳里寬敞開闊。昂作公司的同事中,沒有人住在如此漂亮的公寓里。他是第一次進入這種公寓。

昂作快步從沙發旁走過,來到電梯前。電梯燈在緩慢地上升,最後在四樓停住了,不再往上走了。昂作一按按鈕,電梯開始下降。

接下來,昂作看了看信箱。右邊從下數第四個。他看見了「四〇七」三個數字。

「在四樓,肯定是四〇七,沒錯!」

身後電梯門開了。裡面沒有人。

四〇七號房間的姓名是柴田。難道是柴田留美嗎?……不管怎樣,終於知道惠美現在的住址。剩下來的,只是祈禱她一個人生活了。

惠美給「大多福」店的福子造成的損失,是五十萬日元。這是一筆不小的數額,是個大案。作為向社會和福子保守這個秘密的交換條件,要求和她共度一夜,昂作認為,這是再合適不過的交易了。

可是,具體該如何實施呢?……是直截了當去P店,與惠美面對面,告訴她五萬日元可以不用還,想和她共度一晚嗎?那樣做,心裡實在有些擔心。

惠美可以當場響徹全店般地大聲尖叫:「這個人耍流氓。」兼任警衛的酒吧服務員,大概會飛奔過來,自已只會立刻被扔到大街上。如此一來,惠美可以立即返回公寓搬家。順便,就在那晚把工作辭了,也沒什麼問題。然後,再度隱匿在這個嘈雜的都市中,自己就再也無法找到她了。

原本再次看見惠美,本身已經是一個奇蹟,是千載難遇的一次機會。必須非常謹供小心。

為了不讓她再次消失,該怎麼辦呢?……必須首先斷絕對方的退路。昂作膽子小,做什麼事都非常慎重。

該如何斷絕她的退路呢?……

無論如何,她的退路,應該是她老家的雙親吧。不管什麼樣的罪犯,都是有父母的。因此,應該有老家,在那個老家,應該有自己的父母親。而且,父母親是沒法隱藏的。

當然,昂作並不是要把她父母怎麼樣。只要査明所在地,知道她的老家就行了。這樣一來,即便惠美躲起來,但只要她一想到,要是父母被卷進來的話,也許可以答應對方睡一晚上的要求。這樣也就斷絕了對方的退路。

昂作在公司趁著跑外勤時,麻利地完成工作後,便飛奔到港區的區政府。可是,區政府里,並沒有柴田留美、或者萩尾惠美現住址的登記。如此一來,昂作已經沒法調査她的原籍。

昂作去見了一年前,把惠美介紹給「大多福」店的藥店老闆。果然,他對於惠美一無所知,但卻意外地獲得了-個新線索。惠美和住在同一公寓的齋藤夫婦,好像關係比較密切。

惠美住過的那個公寓,已經從福子那兒打聽到了。昂作迅速前去拜訪。可是,齋藤夫婦半年前已經搬走了。灰心失望的昂作,試著見了見房東,房東詳細地告訴了他,這對夫婦的新住址。在板橋區上板橋一丁目。

房東對於惠美,也是一無所知。沒問過她老家,也沒有來自她老家的任何信件和行李。無論如何,似乎只有去拜訪上板橋的齋藤夫婦這一個辦法了。

齋藤夫婦的新公寓,距離東武東上線的上板橋站,步行大約十五分鐘左右。一敲門,一個五十歲左右、性情相當溫和的主婦,就出現在了眼前。昂作想:這是和自己的妻子屬於同一類型的女人。

因為是突然拜訪,詢問對方:是否知道在獲窪住在同一公寓的萩尾惠美的老家,所以,昂作也不能不據實相告。他告訴對方,惠美從她工作的「大多福」店和自己這裡,騙走了五十五萬日元。對方吃驚地張口結舌。

「惠美! ……」只是喊了一聲,就再也沒有下文。和「大多福」店質樸的迷戀者們一樣,她也認為惠美是個充滿陽光、性情溫柔的好姑娘。

但惠美在這兒,依然沒有出現紕漏,沒有泄漏關於她老家的任何情況。齋藤夫人能想起來的,和荻窪公寓的房東了解的情況差不多。但在談話過程中,她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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