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毒的女人 第八節

第二天周六,我去參加母親會時,她們的表情,果然很奇怪。大家似乎正談得興高采烈,我一進來,突然都沉默不語了。

沒有看見大道寺靖子,大概又發燒了吧。

連我坐的椅子,都沒有準備,環顧四周,也沒有找到一把,彷彿在暗示我回去吧。我只好到隔壁教室,搬了把空椅子來。

討論開始了,今天的議題是值班制,每周決定一個負責人。但從頭至尾,只有我被排除在外。一次也沒有徵詢我的意見。

我想,我受到了眾人的聯合抵制。肯定是因為昨天的棒棒糖事件。昨天在庭院一角,看著我的那位母親,那天也在場。她肯定把那件事告訴了大家。

希望女兒里美,不要像我這麼倒霉。

我想這一切,全都是因為那個女人。那之後,我和丈夫之間的關係很僵,甚至都沒有睡在一起,兩人之間,幾乎不說話。游泳學校也不能去了。心情總是無法平靜,常常出現歇斯底里的癥狀。如果有什麼事刺激了我,我肯定會哇的一聲大叫,做出什麼出人意料的事情來的。

完全是對梅毒的神經過敏,害怕吃東西。如果大道寺靖子的丈夫,說的是事實,他實際上,並沒有和那種危險的妓女睡過,那隻能認為,病毒是通過食物進入體內的。

每次當我準備做飯時,我都會洗菜洗得手生疼。我知道,這樣維生素C就會流失,可我只能如此。

也許是神經過敏的原因吧,我一直有輕微的頭痛,全身又懶又乏。每天都懶得動,也沒辦法集中精神,思考問題。即使看喜劇,也無法發自內心地笑出來,快樂起來。每次照鏡子,都覺得自己神情僬悴。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那個女人。自從她來到我家,告訴我丈夫那些事後,我的生活,就被徹底打亂了。以往一切都在平和中,有條不親地進行著。女兒進入了名校,也擁有了自己的房子,丈夫的工作也很順利。就是因為那個女人,把我的一切都打亂了,還突然……

我帶著無法忍受的心情,回到家中。里美一個人在自己的房間畫畫。女兒也是受害者,她失去了自己的朋友。

就在那時,門口的電話響了起來。身心俱疲的我,強打起精神。緩慢地走過去,拿起了聽筒。

「你好,井口家。」

「啊,是井口嗎?」―個年輕男人的聲音,很奇怪,似乎有些驚慌。

「是的,是我。」我對對方稍帶異樣的表現,感到有些可疑。

「我是荻窪的N醫院。」男人喘著氣說,似乎剛劇烈咳嗽過。我緊張得喘不過氣來,眼前一片朦朧。

「啊,您好! ……」我抑制住劇烈的心跳,終於開口說道。

「太太,你感染了梅毒,是陽性,所以……」

「什麼?……」我頓覺天旋地轉,雙膝打戰,一屁股坐在了走廊上。好像什麼東西倒下似的,發出「咚」的一聲。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這句話毫無意義地,不停地在我的腦中打轉,我只是覺得,這一定是夢,一定是一場噩夢。

「所以,太太,請你注意,不要傳染給別人。唾液或者分泌物等,都會把病毒,傳染給別人的。請特別注意你的丈夫、孩子以及朋友。後天,我再和你聯繫,關於下一步的治療。」

等我清醒過來時,對方已經把電話掛斷了,聽筒里不斷傳來「嘟嘟」聲。可是我始終緊握聽簡,獃獃地坐在走廊上。

最近,身體狀況不佳。一直頭疼,全身懶乏無力。這個……那麼,這個……都是因為梅毒嗎?……我知道了,就是那個游泳學校的游泳池。那時還是被大道寺靖子傳染了。

多麼可惡的女人啊!……終於,還是傳染給了我!……

「丈夫呢?里美呢?……他們平安無事嗎?……」

但我現在只能考慮這些。瞬間什麼都無法思考。體內充滿了憤怒、懊悔和絕望。一切都結束了。我要死了。沒法再活下去了。不久,我會發狂,頭痛得像割裂了一樣,大叫著發狂而亡。

接著——我至今都無法理解,怎麼會這樣,我站了起來,從門旁的小窗戶,向外窺視。只見大道寺靖子牽著兒子的手,站在混凝土牆前,彷彿在確認自己獲得了勝利。

我勃然大怒,心中的怒火在熊熊燃燒。我走向廚房,使勁打開水槽下的門,一把抓起插在門欄里,切生魚片用的刀。

之後發生的事情,我都記得不太清楚了。當我清酲過來時,發現自己已經穿過房前的道路,跑到獃獃佇立在那兒的大道寺靖子的面前。

我感覺自己既沒有哭泣,也沒有尖叫,而是大喊了一聲。我完全瘋了,拿起刀,拼了命地向大道寺靖子刺去。

大道寺靖子本能地閃身躲避,鎮定自若的神情,讓人討厭。她絲毫不覺得恐怖,那副模樣,又讓我怒火中燒。

我第二次拿刀,想刺出去時,握刀的右手腕,不知被誰抓住了,上身被人從背後反剪。

「混蛋,放開我! ……」我大叫道,奮力想去咬那個抓住我右手腕的手。

可是,我的下巴被悲慘地向上頂著,手腕被擰得痛苦不堪。我終於把刀扔了出去,地上傳來「咣當」一聲請脆的金屬聲。

剎那間,我「撲通」一下,雙膝跪地,不知為何,痛苦完全消失了。

過了片刻,才知道被人打了一巴掌。慢慢地、慢慢地,感覺臉頰火辣辣的,大概是那個痛,讓我逐漸冷靜了下。

「太太,你怎麼了?請冷靜一下! ……」頭頂傳來一個男人嚴厲的聲音。抬頭一看,是鄰居家的主人。

我做了件無可挽回的事。我突然湧起一個念頭,被人看見我行兇殺人,會不會把警察給叫來了呀?

我開始抽泣,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流。我也不知道怎麼了,思維徹底親亂。眼見著自己的眼淚,一滴一滴落在白色的干柏油路上,一塊塊黑斑,逐漸擴散開來,彷彿象徵著我的恥辱。

腳上感覺嘶嘶啦啦的疼,這才發覺,自己光著腳就跑出來了。

環顧四周,大道寺靖子不見了,只有切生魚片用的刀,掉在地上。那上面還沒有沾上血。可我不認為這是好事。我死死地盯著刀,鄰居家的主人,趕忙把它拾了起來。

「怎麼了?……方便的話,到我家來坐坐吧。我夫人也在家。有什麼事,說出來就好了。」

「不!不! 不!……」我立刻搖搖頭。現在已經連女人都討厭看見了。

「對不起,我失禮了。已經沒關係了,回家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是嗎?……那要不要聯繫你丈夫?」

「不……不……不用了。實在是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

他扶著我,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我腳步沉重地,光著腳,向家走去,這才發現里美站在我眼前。

「媽媽! ……」里美叫著抱住了我。

我緊緊地抱著她,也許是因為太過害怕吧,女兒的身體,在微微顫抖。我內心對她充滿了歉疚。

「對不起,里美。」

回頭一看,只見鄰居家的主人,正猶豫不決是否應該把刀還給我。我向他深深地鞠了個躬,徑直走進自己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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