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具屍體 第五節

上山先生問我要不要與他共進午餐,因為我肚子實在很餓,所以就接受了他的好意。結果他說要自己下廚,煮幾道好菜款待我。我覺得這樣太麻煩他了,就反邀他到外面用餐。於是,我們兩個人開始了一段漫長的路程,打算去貝繁銀座的蕎麥屋用餐。因為上山是自己一個人住,像這樣的暴風雪天,尤其是積雪這麼厚的時候,他從未外出過。難得有這個機會扶著我的肩膀到外面走走,這讓他很興奮,畢竟讓老人家單獨在雪道中行走是非常危險的。

上山有一位已婚的女兒,偶爾女兒和女婿也會來探望照顧他。但因為上山覺得自己的身體很硬朗,所以他叫女兒別擔心,不用那麼頻繁地來看他,他一個人住絕對沒問題。、儘管大家都對他說,一個人獨居會很寂寞,但是可以做喜歡的研究工作,還可以寫字,他一點也不覺得寂寞,反而是獨居之後不需要經常下田,這樣的生活對他來說更加愜意輕鬆。

因為我很久沒跟他見面,非常想念他,而且上山的境遇跟我很像,這讓我們拉近了距離。再加上我們兩個人很談得來,話題也投機,感覺就更親近了。我喜歡像上山這樣的老人,很有學者素養,卻毫無架子,所以吃完午餐後,我們又繞到附近的羅曼咖啡館喝茶聊天。因為聊得太投入,都忘了時間,等回過神時,發現已經快日暮時分了,跟擁有好人品的老人在一起,真的會舒服到讓人忘了時間的流逝。上山有著一股日照和二子山兩人所沒有的獨特魅力。

走出咖啡館,我和上山兩人又沿著黃昏的雪道慢慢走回家。到家時,上山又邀我進去喝杯日本茶,所以我又多待了一會兒。等劍要向上山告辭回龍卧亭的時候,外面的天色已經微暗,雪花正在飛舞。天氣放晴才兩三天,又開始下雪了。上山對我說,他今人很快樂。我也覺得今天過得很快樂,聽到他這麼說,自然非常高興。

然後,我就一個人沿著漫長的雪道走回去。當我抵達龍卧亭時,太陽已經下山,風雪也開始增強了。我已經快凍得全身僵硬,一走進玄關門口,就聞到了從裡面傳出來的晚飯香味。雖然只是暫時住在這裡,但是聞了那股飯菜香,就覺得好像回到了自己家一般,感覺很溫馨。

「我回來了!」我對著裡面喊了一聲,勉強活動著快要顫抖起來的身體。

脫下鞋子時,我聽到從裡面傳來驚恐的聲音:「石岡先生,你回來了!」接著就聽到慌亂的腳步聲,然後看見二子山幾乎是以跌滾的姿勢跑了出來。

「怎麼了?」我問他。

「日照先生出事了!他好像遭遇了攻擊!」二子山嚇得臉色蒼白。

「遭遇攻擊?」我忍不住提高聲調。

「是的。」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我是說日照先生被人打傷了……」

「怎麼會這樣?你怎麼會知道呢?」

「剛剛我打他手機,結果……」

「你打給日照先生嗎?」

「是的。然後就聽到他的呻吟聲,聽起來很痛苦的樣子,他很勉強地擠出幾個字,告訴我他被人打了。」

「那麼,他現在人在哪裡?」

「我不知道,我想應該是在法仙寺,有人闖進去打了他。」

「打他的人是誰?」

「他沒有說,只聽到他說什麼『你們不要出手,把一切事情交給那個人就對了』……」

「那個人是誰?」

「他一直說森孝老爺、森孝老爺,然後就掛電話了。我再打過去時,手機已經打不通了。」

「這下糟了,我們要趕快去救他才行!」我覺得事態很嚴重。

「有沒有武器?」

「這裡什麼武器都沒有。那麼……」

二子山還沒說完,里美也跑了出來,只見她將手機貼著耳朵邊講電話邊朝我們走過來。

「好,木刀和棍子都行。好,全部都拿過來,有什麼就拿么。好,請你現在馬上過來!」然後她掛斷電話。

「我剛剛是在跟阿研講電話,他說會馬上帶武器過來。」

「很好。可是,還得再多找幾個人才行。找警察……不,找警察也沒用。」

「警察只有那個運部老爺爺而已。山路的雪開始融化,路還不通,縣警和津山警署的人也不可能馬上過來。」二子山說得很無奈。

「那麼,只有我們幾個去不行嗎?」我問他,心裡覺得很緊張。

「我也想去,但是年紀大了,可能幫不上什麼忙。之前那個事件發生時,我還很年輕呢!」

坂出也走了出來,又是一個老人。當我看到他時,不禁想起了上山。坂出的身後站著里美。

「年輕男人只有黑住先生嗎?」我問。

「那沒辦法了,里美,你也一起來吧!」我對里美說。

「我們就在外面等黑住先生吧!對了,里美,你先進去把手電筒拿出來。」

於是,里美又趕緊跑回屋內,去幫我們拿手電筒。

「這種時候,如果有你太太在就好了,她不是空手道高手嗎?」坂出對二子山說。

「她那幾招只能制伏自己的丈夫,要對付別人,我看是不行的啦……」

在二子山說話時,小雪跑了出來。

「小雪,太危險了,你不能去,你跟你媽媽留在家裡。」二子山對小雪說。

此時,里美已經拿著手電筒走了出來。

我們三人穿上鞋子,走到外面。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就看到了黑住的小汽車。他將車子停在我們前面,然後下車走到副駕駛座的位置,將上半身鑽進車裡,抱出好幾根棍子。

「這是木刀,因為有兩把,就給老師和二子山先生。這是竹刀,比較輕,給犬坊小姐防身。我的武器是這支金屬棍。」

黑住做了說明後,將武器交到每個人手上。

「接下來,是去法仙寺嗎?」黑住問。

「我不知道,不過現在看來只能去那裡了。」二子山回答。

「可是,到底是誰襲擊了日照先生呢?」黑住又問。

「不知道。」二子山邊走邊回答。

「不過,說不定是我們不了解的恩怨關係導致的吧!可能某人跟日照先生相處得不好,心裡恨他,今天就挾怨報復了。」

我心裡也是這麼想的。

日照並不是那種會跟人結怨的人,但畢竟他是法仙寺的住持,在村裡的影響力很大。雖然平日看不出有人對日照不滿,但說不定有人覺得日照的存在很礙眼,欲除之而後快。也許這件事的背後隱藏著一個很大的陰謀,只是我們一直沒有察覺而已。

「如果說日照先生與人結怨的話,那個人一定是菊川。因為有很多信徒看不慣菊川的為人,最後都變成了日照先生的信徒,可能因為這樣,菊川就懷恨在心。」黑住說。

「不過,我覺得菊川神主應該不至於會做出這種事。」我反駁了黑住的話。

「不,那傢伙一定幹得出來。他跟流氓也有交往,而且他待在九州時,有一大半的時間都在當小混混,說不定日照先生知道他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被日照先生抓到了把柄,他才下毒手的。」

就這樣,我們四個人手握武器,邊走邊聊,終於來到了法仙寺的石階前。

「大家小心一點,現在天色已暗,說不定兇手就躲在暗處,搞不好我們會中途遇襲。」

聽我這麼一說,里美趕緊取出手電筒,朝左右照了一下。

「我好怕!」里美說。

「這是實習!實習!」二子山安慰她,「什麼事都要學!」

「好!」里美回答的聲音很小,跟蚊子叫一樣。

「檢察官就跟警察一樣,要勇敢一點!」

一伙人平安地走完階梯,中途沒有發生任何意外,但空中卻開始出現怪聲。我抬頭看了一下,四周漆黑一片,白色雪花像漩渦般不停地飛舞著。太陽下山了,氣溫也因此驟降。

我們四個人緩慢、小心地走到寺內。裡頭一片漆黑,右手邊的日照房間並沒有開燈。

我用手電筒仔仔細細地照著身旁的樹叢以及像是南天竹的灌木下方,就怕暴徒會突然衝出來。四個人當中我最年長,所以我一定要振作才行。

穿過日照的房間,光線變亮了些,可以清楚看到腳下的情況。因為本堂的燈亮著,所以不覺得黑。從本堂投出泛黃的燈光,讓我們可以看清楚前方的路況;整個本堂就像是雪中孤零零的一盞巨大紙罩燈。

「本堂的燈是亮著的。」我對大家說。

「日照會不會在那裡呢?」說話的人是二子山。

於是我清清耳朵,仔細聆聽,卻聽不到任何聲音。四周一片寂靜,只能聽到風聲,並沒有其他聲音。

「二子山先生,你可以再試著打一次日照先生的手機嗎?」我對二子山說。

他點點頭,取出手機按了按鍵,將手機貼在耳邊好一會兒,然後放下手機,對我搖搖頭。

「沒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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