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具屍體 第三節

因為龍卧亭有箇舊擔架,所以我們就鋪了一條舊毛毯在擔架上,再將已被分屍的七馬遺體搬上去,抬進門柱裡面,免得被路人看到。一切都處理完畢後,也到了該吃早餐的時間,育子便先邀大家進去用餐。

二子山立刻舉雙手贊成,但是日照沒有食慾,說不用為他準備早餐。不過,儘管他這麼說,也不能讓他一個人把擺著死人的擔架抬回寺里,所以育子就建議他進去喝碗味噌湯,他也答應了,跟著大家進了屋裡。

吃早餐的時候,大家聊到了行蹤不明的棹女士。大家都暗暗想著棹女士說不定會在這個時候打電話來,所以就一邊吃飯,一邊期待棹女士的電話。因為有這樣的想法,所以話題很自然地就鎖定在了棹女士身上。但是,龍卧亭的電話卻一直沒有響起。

「棹女士被大家說成是獸子,因此就被送給別人家當養女,後來又被大瀨家收養。不過,聽說在大瀨家成長期問,她也頻頻遭遇不人道的對待。」

大家都用過早餐後,我又聊到這個話題。

「嗯,我也聽說了。在學校里,大家都把她當成異類看待,上下學途中,小朋友都對著她丟石頭……」二子山也加入進來。

「小孩子都是聽父母的話,才會那樣做的。」坂出說。

「她所受到的虐待不是只有這樣而已。在大瀨家裡,她不能跟父母同桌吃飯,要在另外的摺疊式矮桌上吃飯。」

聽日照這麼說,通子很生氣地說:「實在太過分了!就這樣虐待小孩嗎?哪有這種教育方法?」

「你說得沒錯,孩子會受到傷害。不過,也不能怪大瀨他們,因為就是要這樣對待獸子,這是一種習俗,從以前就是這個樣子。不這麼做的話,全家人都會被野獸的靈魂附身。」日照又接著說。

「怎麼可能被附身?這完全就是迷信,無聊的迷信!」坂出語氣堅定地說。

「棹女士的養父母是怎樣的人?」

「他們是好人,真理子的爺爺和奶奶現在都是和藹慈祥的老人呢。」

「是嗎?」通子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

「好人才會那樣做,信仰虔誠才會那樣做,這就是鄉下要命的地方啊!」坂出的語氣聽起來很無奈。

「沒錯,都是信仰在作祟。如果是一般人的話,相處的時間一久,也就不會去在意那些了,不是嗎?畢竟人都是有感情的。可是,大瀨家的老爺爺和老奶奶是很認真的人,是那種是非不分的認真,所以,在棹女士長大成人以前,都是那樣對待她的。」

「當棹女士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她一定想不通,為什麼自己要受到這樣的對待吧?」

「真是過分,哪有人對小孩子那麼認真的!」里美也說。

「可是,所謂的種族歧視不就是那樣嗎?明明是差別待遇,卻還硬冠上道德、禮教之類的名詞,實在太過分了。」二子山也發出不平之鳴。

「如果小雪被人家那樣虐待的話,我肯定活不下去了。」通子說。

「不過,棹女士自己可能也想不通吧,為什麼別人要這樣對她。而且,不僅她受到了不平等的待遇,連她的養父母也被村民欺負。」

「既然那樣,勇敢反抗不就得了?」

「村民欺負她的養父母,不肯牽水管灌溉她家的田園,這樣子等於是讓他們死路一條,沒有水對農民來說是致命傷。」

「村民的這種行為不就是犯罪嗎?找警察來解決不就得了?」

「這裡的警察都站在村民這一邊。」日照說道。

「等棹女士長大成人後,聽說就招贅成親了,可是,她的丈夫後來好像也離家出走了。」

「是的,真的很悲慘,因為岳父大人太挑剔了。」

「不過,剛剛不是說棹女士的養父是個很認真的人嗎?」

「就是太認真了,才會挑剔刻薄。像如何上床下床、如何遣詞用句、怎麼拿筷子,他都要管,老是喜歡挑女婿的毛病。因為大瀨老爺爺以前也是招贅的女婿,所以連幾點起床、幾點睡覺、幾點該到田裡工作,他也要管。聽說如果廚房熱水瓶里的水倒完了,沒有再裝水的話,他就會生氣地揍女婿。」

「太過分了!這種人也算是好人嗎?」里美相當生氣。

「在鄉下這種地方,這種事見怪不怪。你也知道,那個年代出生的人就是那種個性,因為他年輕時就是被那樣對待的,所以對自己的下一輩當然也如法炮製了。」

「我覺得那個叫運部的老警官也是那樣的。」

「沒錯,他也算是那個年代的人。以前這種事情是司空見慣了的,每次發生這種事時,棹女士就會哭著庇護自己的丈夫。」

「那是個殘暴的世界……」

「沒錯,那就是當時村民的道德信仰、禮教世俗。大瀨家的例子是女婿會被虐待,然而當農家的媳婦也很可憐,每天都會被打罵,據說以前經常出現披頭散髮地徘徊在村子裡的瘋女人。」

「聽說棹女士後來也離家出走,去找她前夫了?」我問日照。

「嗯,她的前夫有一張俊秀的臉蛋,不過頭腦不夠聰明,棹女士就是被他的外表所吸引。」

「被他的外表所吸引?」

「是的。不過,電視里的明星不都是這樣的嗎?靠外表吸引觀眾。」

「棹女士離家出走之後,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呢?是不是又跟前夫在一起了?」我問。

「沒有,好像失敗了。那個人被丈人虐待,早就已經氣得發瘋了。」

「可是,一開始不是說那個人有點笨嗎?」

「剛開始確實很笨,沒想到,生起氣來居然就像爆發的炸彈。剛開始,棹女士和她的前夫租了間小房子,由棹女士負責出去賺錢養丈夫,可是好景不長,那男的馬上就開始對棹女士拳打腳踢。啊,不過他以前也被虐待得很過分。」

「那個人原本也是個有暴力傾向的人嗎?」

「不,以前的他非常溫柔體貼,斯文有禮,對人唯唯諾諾,是個身段很低的男人。」

「在丈人的訓練下,最後也變得會打人了。以前的軍隊訓練就是這個樣子。」坂出說。

「因為施暴的對象是女人,所以更覺得輕而易舉吧?」

「不過,棹女士以前不是經常哭著庇護那個人嗎?」通子問。

「是的。不過,那個男人已經不再是大瀨家的女婿了,所以更可以無所顧忌地為所欲為了。因此棹女士常被他揍得鼻青臉腫。最後,那個男的交了別的女朋友,把棹女士趕出去了。」

「真過分!」

「那個男人其實一直懷恨在心。」

「後來棹女士怎麼生活呢?就算被趕出去了,也不可能再回到大瀨家吧?」

「當然回不去了!大瀨家的人是不會原諒她的,大家都說她不懂得知恩圖報,為了一個男人就拋棄養父母,甚至連襁褓中的孩子都不要了。」

「可是,不是丈人把女婿趕出去的嗎?」

「這個理由在當時是行不通的。那個年代,父母親最大,所以棹女士離開前夫後,就過著乞討的生活,挨家挨戶地問,看有沒有工作機會。她到處幫人家打零工,只求三餐溫飽,晚上就睡在山裡面。」

「唉!」

「有好長的一段時間,棹女士過著跟七馬一樣的生活。所謂的獸子,很多到最後都以乞討為生。」

「聽你們這麼說以後,覺得好失望,世上怎麼會有如此離譜的事。」

聽二子山的語氣,可以感覺到他無奈的心情。日照也點頭表示贊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當了乞丐後,身體很臟,所以污穢不潔的獸子就真的變成了一個臭人,然後更讓大家瞧不起,於是就這樣惡性循環下去。」

「當了乞丐後,不管是誰都會變得很臭!」

「如果逃到大都市當流浪漢,可能還好一點。」我說。

「也許吧,但住在這裡的人是不會那麼想的。不管被虐待到多麼可憐,都認為自己如果離開這裡,就會活不下去。大家對於大都市,都有一種恐懼。」

「是這樣嗎?我反而覺得鄉下比較可怕。」我說。

「聽說後來棹女士被某個地方的富豪收留,在他的豪宅里當幫傭。也聽說她還跟某個男人同居,不過那大概是假的,她應該只是當人家的妾吧。不,這麼說可能不太對,所謂的獸子是一種動物,沒有人格,不能被別人當成人看待,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吧,感覺那個年代就是如此。」

「太過分了!人類實在是很無情!」通子說。

「結果,最後又是被某個男人給玩弄拋棄了。」二子山說。

「事情就是這個樣子。不過,那男的也不是那麼壞,聽說他離開棹女士時,還留了一間老舊的空房子給棹女士。所以,棹女士就有房子可以住,勉強可以省吃儉用地過日子。但是這次的地震,把她唯一的依靠給震壞了。」

「唉!」二子山不停地嘆氣。

「那麼,到底棹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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