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具屍體 第二節

「石岡先生!石岡先生!」

又是里美的叫聲喚醒了我。

「是,是。」我用帶著睡意的語氣回答。

「我可以進去嗎?」

「可以啊!」

說完,里美推開拉門走了進來。住在龍卧亭的時候,我幾乎每天早上都是像這樣被裡美叫醒的。

「石岡先生。」

不過,今天早上的里美看起來相當緊張,整個臉都泛青了。

「怎麼啦?」

「你趕快過來,大門口有具屍體。」

「什麼!」我大叫一聲,整個人都跳了起來。也來不及換睡衣,套件毛衣,披著外套就飛奔到外面去了。

「是誰的屍體?」我在走廊上小跑著,氣喘吁吁地問里美。

「我不知道,你看了就知道了。」

「其他人呢?」

「全都過去了。」

來到玄關,我赤腳穿上鞋子。一走到外面,映入眼帘的是站在門柱旁的育子和二子山的背影。可能是不想讓小雪看到可怕的景象,所以沒看到通子在現場。繞過門柱走到外面,我發現今天也是個大晴天,路上的積雪已經開始融化了。

屍體穿著西裝,就躺在路旁已經開始融化的積雪上面。不過,突然有股奇妙的感覺從我腦中油然而生,那具屍體看起來好像是個人偶。為什麼我會這麼想?我一時也想不出任何理由。

「啊,是七馬先生的屍體。」我忍不住叫了出來。

因為我認得屍體手背上的凍傷痕迹。可是,那隻手,不,應該說兩隻手都很乖地貼著身體兩側,不像剛發現屍體時,是朝上彎曲張開的。應該是那個叫伊勢的人將屍體的姿勢矯正過了吧。

不過,這時屍體應該放在棺材裡才對,為什麼會有人將屍體偷出來,還擺在了這裡呢?那個偷屍體的人到底為什麼要將屍體搬到這裡來呢?

「沒錯,他就是七馬。怎麼會在這裡呢?」二子山說。

「難道他想來看我們嗎?」二子山問。

「這具屍體沒有臉,沒有頭。」站在我身後的里美,語帶驚恐地提醒我。

我不禁打了個哆嗦。於是我走到馬路中央,戰戰兢兢、十分惶恐地走到屍體旁邊。看完以後,我完全無法呼吸,因為那具屍體確實就是前幾天我和日照、二子山一起搬回法仙寺的七馬。可是,屍體卻沒有頭。

不只沒有頭,連雙腳也不見了。在發現他沒有頭之前,我就已經注意到他沒有雙腳了。那時候,我以為是他的身體被埋在雪堆里的關係,但其實不是,他的左右腳都是被人砍斷的。還有他的頭,也被人很整齊地從頸部砍斷。

「沒有頭,也沒有腳。」我喃喃自語著。

因為沒有頭、沒有腳,所以我才會把屍體看成是人偶。屍體跟那天傍晚看到的模樣截然不同,身上穿著合身的西裝,就像木製人偶一般,線條很纖細。胸部附近就像是一塊平坦的木板,加上沒有頭和下半身,看起來就像是壞掉的、被人丟棄的人體模特兒。

「真的沒有頭和腳,被人砍斷了。」坂出蹲在屍體旁邊,仔細觀察了一番。

「頭和腳會不會掉落在這附近?」-子山問。

「沒有,我剛剛就到處觀察過了,並沒有看到像頭或腳之類的東西。」坂出回答。

「是用什麼東西砍的呢?是鋸子嗎?」

育子躲在門柱後面,探出半個身體,遠遠地向這邊望著,以恐懼的語氣問。里美則站在她旁邊。

「應該不是用鋸子鋸的,你過來,看這裡。」

蹲在屍體旁邊的坂出一邊說一邊指著西裝褲膝蓋下方的切斷面。二子山走過去,我也跟著過去。

「你們看西裝褲的這裡,也就是斷面的地方,是不是染上了油漬?」

「什麼?這個是油漬?」二子山問。

西裝褲的褲擺確實很黑。

「是的,油染在布上,結果變成了黑色。這是油漬,你看,連雙腿的切斷面也沾上了油漬。」

屍體的切斷面部分,除了骨頭之外,其餘都呈現褐色,看來這屍體已經死了有一段時間了。

「那麼,這代表什麼意思呢?」二子山問。

「我認為應該是用鏈鋸鋸的。」坂出說。

「這具屍體已經死了一段時間,水分都沒了。可是,一般人類的屍體,水分和油脂特別多,使用鏈鋸分屍或用其他工具分屍,都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因為肉會粘在鋸齒上面,阻塞鋸齒。」

「你鋸過嗎?」二子山問。

「沒有,不過做過類似的事。關於分屍的問題,你那邊應該也有很多資料才對。像住在巴黎的佐川,應該會給你那樣的資料。總之,用鏈鋸來肢解人體,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切斷的,必須鋸一下就清理一下鋸齒的部分,否則就會鋸不下去。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發生,就必須塗上油,因此西裝褲上面才會沾到油漬。」

「嗯,」二子山點頭表示同意,「你很清楚嘛!」

「因為我家也賣鏈鋸。」坂出回答。

「可是,為什麼七馬的屍體會出現在這裡呢?他是什麼時候被人搬到這裡來的?」我回頭問站在背後的育子。

「昨晚,我們從棹女士家回來的時候,並沒有看到屍體吧?」育子反問我們。

「沒有。」回答的人是二子山。

我也點頭稱是,昨天晚上的確沒有發現屍體在這裡。

「八點多一點的時候,我走過這裡,就發現屍體已經躺在地上了。」

「但我還是想不通,為什麼屍體會在這裡?到底是誰把它從法仙寺地下的停屍處搬到這裡來的呢?」

「那個停屍處,誰都能進去嗎?」坂出問。

二子山抬頭看了一下天空,沉思後回答:

「這個嘛,任何想進去的人都可以進去,房間並沒有上鎖。」

我也回想了一下那天的情況,完全同意二子山的說法。大都會地區的佛寺情況如何,我並不是很清楚,不過在鄉下地方,佛寺就像公園一樣,算是屬於村民的公共用地吧?除了日照住的房間以外,仔細想想,法仙寺的任何地方都很開放,隨時想進去裡面逛逛都沒問題。

「就算是誰都能進法仙寺,但為什麼要將七馬的屍體搬到這裡來呢?」坂出問。

「這個嘛,我也想不通。」

「又為什麼要鋸斷他的手和腳呢?」

「不知道……」二子山一臉不解的表情,歪著頭沉思。

「總之,一定要通知日照先生才行。」坂出說。

「剛剛我已經聯繫過他了,應該很快就會到了。」育子說。

「到底是誰要搞這樣的惡作劇?而且還是對死去的人搞惡作劇!難道那個人跟死者有什麼冤讎嗎?」

二子山說著說著,然後好像想起了什麼事,突然轉頭問身後的育子:「育子女士,後來棹女士打過電話來嗎?」

育子只是默默地搖搖頭。

「沒打來?」

「沒有。」

「棹女士到底怎麼了?希望她平安無事。」

「喂,這是什麼東西?」

原本蹲在屍體旁的坂出蹲得更低了一些,將鼻頭湊近西裝的縫線部位。聽他這麼一說,我也趕緊蹲到他身邊,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

從沒有打領帶的胸前內袋附近,隱約可以看到像是白紙邊的東西。坂出伸出手,很慎重地抓著紙邊,慢慢地拉動著。皺皺的紙片就這樣慢慢地從口袋裡面被抽出來。

「會有指紋。」我對他說。

「坂出先生,你的手最好不要直接碰觸那張紙。如果沒有手套的話,就用手帕纏著你的手,再將那張紙抽出來吧!」

我才說完,就聽到育子在遠方大叫著:

「啊,你們等我一下,我記得有新的工作手套,我現在去拿,你們等我一下!」然後,育子就消失在了門柱後方。

坂出從口袋裡取出手帕,並沒有將紙片展開,而是將紙片放在手帕上面,然後隔著手帕拿起紙片,等育子拿手套來。

不久,育子又出現了,後面跟著通子和小雪。

「找到了,工作手套給你。」育子走過來,將手套遞給坂出。

坂出拿過手套,戴在手上,慢慢地將紙片攤開。

那是一張日本紙,已經非常老舊了,整張紙都變成了黃色,上面用毛筆寫了一些字,字體很凌亂。

如果想消災避禍的話,就將這具屍體……葬在森孝的甲胄里。

坂出念出紙上的字。其實在我的心裡,也早就猜到了會是那樣的內容。

「葬在甲胄里?甲胄是什麼東西?」里美問。

「甲胄就是指盔甲。」

當我說完話時,抬頭看到日照正口吐著白氣,慢慢地走下雪道,朝這邊走過來。他的頭上纏著圍巾,將兩邊臉頰團團包住。

「啊,日照先生來了!」里美叫著。

「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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