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岡先生!」里美的叫聲驚醒了我。
「是,我起來了!」
本來我打算精神抖擻地大聲回應她,但是發出來的聲音卻很沙啞。昨晚只剩我一個人時,一邊聽著外頭暴風雪的聲音,一邊看了《森孝魔王》那本書,所以有點睡眠不足。
「我可以進去嗎?」
「啊,可以,請進!」
我起身坐在床上,突然發現四周變得好安靜,昨晚咻咻響了一整夜的暴風雪聲現在已經停了。
「老師,打擾了……」里美邊說邊推開拉門,走了進來,「要麻煩你出來一下,有個奇怪的東西。」
「奇怪的東西?發生什麼事了?」
「這個嘛,說不清楚,過去看就知道了。」
「嗯,外面很冷吧?」
「積雪很深,請穿上外套。」
我趕緊穿上牛仔褲、毛衣,然後加了件外套。心裡直嚷著好冷,我有點不情願地走到了走廊,忍不住叫了一聲,因為走廊已經變成了雪的隧道。
「天啊,積雪怎麼這麼深?」
「剛才已經鏟掉一些了,但根本沒用。」
「我們可以玩雪蓋窯洞的遊戲了,待會兒我也幫忙鏟雪好了。」
「沒錯,真的可以拿雪玩蓋房子遊戲了。」
「走廊好暗。」
「不過,天空很亮,你過來這裡看。」里美身手敏捷地登上走廊。
右側的雪壁馬上變矮了,我也隨著她走過去,抬頭眺望天空。
「啊,真的!天空好藍啊!」
「今天天氣這麼好,昨天的暴風雪簡直像是在做夢。」
爬上了坡道,天空更晴朗了。今天確實是晴天,從這裡望過去,空中完全看不到一朵雲。
「啊,真的放晴了。不過,昨晚的風雪真的很大,中庭的積雪就像一座山。你看,有兩層樓高呢!」
「真的,這種景象我還是生平第一次見到。」
「啊,你剛剛不是說有奇怪的東西?」
「在這裡。」
里美說話時,嘴巴里冒出了白氣。聽我這麼一說,她趕緊帶我去昨晚已經參觀過的男士澡堂更衣室。
「請看這裡。」她拉著我的袖子,把我帶到據說是睦雄作品的油畫前面。
「啊!」我叫了一聲。
「是不是很奇怪?」里美問我。
「這是怎麼一回事?」
那幅油畫起了變化,剛開始以為是光線的關係,因為昨晚這裡只有一隻燈泡。但是現在室內也有點昏暗,狀況並沒有改變,所以並不是燈光的關係,而是畫中的圖案本身不一樣了。並不是錯覺,也不是光線在作祟,而是畫裡面竟然出現了原本沒有的東西。
昨晚我看到這幅油畫的上半部畫的是一位穿著盔甲的武士和跪在地上的裸男,人物旁邊是櫻花樹,背後是一片森林,下半部畫的則是咖啡色的地面。當時里美還問我,為何下半部沒有畫東西。但是今天早上再看時,下半部出現了一個人,是個女人,那個女人被埋在地下。
那是一位穿著和服的女人,因為和服的顏色是膚色,所以起初還以為她沒穿衣服。但事實不是那樣,她的和服本來應該是白色,因為被埋在地下,可能是被泥巴弄髒了,和服才變成了膚色。
「女人被埋在地下……」我喃喃自語著,「你看到了嗎?有個女人被埋在地下。」
「是的。」里美回答。
「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這幅畫里會出現這樣的場景?」
「真的很奇怪。」
「你知道那個女人被埋葬的地方是哪裡嗎?」
「不,我完全看不懂,只覺得好可怕。怎麼會這樣呢?」
這又是什麼妖魔鬼怪的故事嗎?如果是昨晚的話,也許真的會以為這是靈異事件而感到害怕,但現在是白天,陽光都照進來了,所以我並不覺得害怕。
「我不敢再看下去了!」里美突然冒出這句話。
「怎麼了?」
「我不想再看了,你看那個女人,她沒有雙手……」
聽她這麼一說,我再次仔細凝視著那幅畫,那個女人真的如里美所說,肩膀以下空無一物,因為並沒有將手臂畫上去。
「她的雙臂被砍斷了,被森孝老爺砍斷了。」當我說完這些話時,被自己嚇到了,我怎麼會這麼說?
「啊,你看這裡。」里美邊說邊伸手指給我看。
我順著她的手勢望過去,在離女人遺體不遠的地方,好像埋了一隻很像手的東西。
「這個很像是一隻手臂。」
「沒錯,那個的確是手臂。」我的語氣很肯定。
「討厭,好可怕!這是什麼怪畫?」
「那麼,另外一隻手臂會在哪裡呢?」
說完,我伸出食指觸摸畫作的表面,因為我覺得那幅畫的光澤感好像比昨晚更鮮明。就在那時,有個冰冷的東西掉落在我的手背上。
「啊!」我叫了一聲。
我知道原因了,於是抬頭看著天花板。天花板的木樑部分因為水氣而呈現黑色,我看到某根木樑上面,有顆快往下掉的大水滴。
「我找到原因了,你看上面,」我指著天花板,「上面漏水了。你看,木樑的水就這樣滴到了牆壁上。」
我又指著前方的牆壁:「因為這個房間的光線很暗,所以沒有察覺到。水滴到了油畫的畫框上,所以框上全濕了,然後水滲進去,滴在畫作上。」
「啊,真的!」里美將臉湊過去看,她終於也發現原因了。
「你看這裡,水彩都剝落了,也就是被洗掉了。」
「真的。因為我有近視,所以看不出來。」
「什麼?你有近視?你的視力不是一向很好嗎?」
「最近才發現有點近視。」
「可能因為用功過度的關係吧。」
「不是,是電玩打得太厲害了。」
「怎麼可能?」
「騙你的!看來這裡要大整修了,真是丟臉。」里美很不好意思地說。
「這又不是你的錯,不用覺得不好意思。」
「可是石岡先生,這個滲進來的雨水……」
「準確地說,應該不是雨水,是融化的雪水滲進來了。」
「所以是融化的雪水滲進來,流到畫上,將水彩洗掉了嗎?」
「沒錯,因為水彩被洗掉了,畫在下面的那個人才會出現。」
「可是,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發生?這幅畫不是油畫嗎?油畫會溶於水嗎?」
「油畫應該不怕水,我想應該是在油畫上又用水彩作畫了吧,因為水彩是溶於水的。」
「這是什麼意思?」
「那個女人是用油畫顏料畫上去的。被埋在地底下的女人,還有上半部站立的盔甲武士與跪在地上的男人、櫻花樹和森林應該都是用油畫顏料畫的。雖然要經過查證才能確定我說的話是否正確,但我想應該是這樣沒錯,那些全是用油畫顏料畫上去的,所以才不會被水洗掉。」
我湊近那幅畫,很仔細地看著,然後分析給里美聽。
「總之,這幅畫是油畫作品,但不知道為什麼在下半部塗上了咖啡色的水彩,大概這樣就可以將埋在地底下的女人藏起來了吧。可是,因為融化的雪水滲了進來,於是將水彩的部分全洗掉了。」
「啊,原來是這樣,老師,你真聰明!」
「是嗎?」
「不過,為什麼這幅畫的作者要這樣做呢?」
「我也想不通。也許他想告訴大家下面是一片大地,所以才塗上咖啡色的水彩吧!」
「這樣說也對。」
「也可能咖啡色水彩畫的是泥巴地吧。總之,這幅畫最好別再掛在這裡了,說不定還有其他重要的部分也是用水彩畫成的,再繼續掛在這裡,可能全都被洗光了。」
「是的。」
我抓著畫框,小心翼翼地將畫拿下來,然後擺在看似比較安全、乾燥的地板上面。
「雖然還有一隻手臂找不到,不過這幅畫還是搬到龍尾館比較安全。咦?」
從遠方傳來奇特的聲響。
「那是什麼聲音?」
「啊,是鏟雪車。鏟雪車來了!」里美高興地大叫,「太好了!老師,這樣我們就可以去大岐島神社了。」
「啊,你說得沒錯,二子山先生也會很高興的。不過,這種事值得你那麼高興嗎?」
「因為積雪不鏟掉的話,就無法出門,會被關在家裡的。」
「你說得對,這雪真奇怪,下一半就停了。二子山先生現在一定挺高興的。」
講到這裡,我才想到,就算鏟雪車來了,他也無法回家。他那輛休旅車現在還停在法仙寺後面,而且應該被埋在厚厚的積雪裡面吧!鏟雪車不會到那麼遠的地方去。這麼一來,穿越杉木林的林間道路一定無法通車,因為那裡的積雪有兩米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