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孝傳說 第四節

自從發生那件事之後,又過了一年,森孝的腳並沒有好轉,右腳踝腫脹得越來越嚴重,甚至比小腿還粗。原本是綠色的膚色變成紫色,最後整個變黑。不僅沒辦法走路,還非常疼痛。森孝受盡了折磨。

更不可思議的是,自從骨折受傷以後,森孝的健康狀況日漸走下坡路,不能只用體力衰退四個字來形容了。不但整天氣喘,覺得氣息不順,還會有暈眩的現象,也不停地發燒,尤其是半夜,體溫升得更高,還會出現激烈的腹痛癥狀。同時,老花眼變得很嚴重,字寫得太小的信根本就看不清楚,身體每個關節也都很痛,特別是左肩膀和肘關節,更因為麻痹而無法動彈。一天當中,森孝會昏迷夢囈好幾次。有時候吃進去的食物,還有吞下的藥物,全都會吐出來。看起來像是得了某種重病,但是對於病因和病名,醫生卻說不出個所以然。

森孝的腳從脛骨往下整個變黑,趾尖也開始發出腐臭味,眼看已經壞死生疽了,再也無法隱瞞任何人,醫生只好用湯匙將壞死的肉挖掉。最後,醫生決定要將森孝的右腳鋸掉,於是從新見、岡山找來醫生和木匠,又召集了所有身強力壯的男人。因為當時還沒有發明麻醉藥,所以沒有告訴森孝要截肢的事。只見一群男人突然闖進主卧室,然後強壓著森孝,綁著他的腿,將毛巾塞進他嘴裡讓他咬著,再由經驗豐富的木匠用鋸子將膝蓋以下的腿鋸斷。森孝悲慘的哀嚎聲,在整個山林中回蕩。

醫生們趕緊將傷口止血、消毒,留下一個做工很粗糙的義肢和堆積如山的化膿止血藥物,才放心地回去。森孝雖然保住了性命,但元氣已無法恢複,後來好像也沒有裝上那隻義肢。

就在這個時候,阿嘉可能因為過度操勞,竟然生病了,為了調養身體,她暫時回到老家休養。不過,阿嘉似乎打算從此留在老家,慢慢地與關家斷絕關係。雖然阿嘉娘家的人一直很尊重森孝,完全臣服在他的威權之下,但現在的森孝就算想有所作為,也是無能為力。而且阿嘉又不是元配夫人,也沒理由去跟人家爭取什麼,就算再把阿嘉叫回去,森孝整天卧病在床,根本也無暇再照顧阿嘉了。

可憐的森孝不僅失去了右腳,而且除了元配之外,所有的側夫人也都離他遠去了。因此,他的氣息顯得更孱弱,完全像個重病患者。他已經無法將頭從枕頭上抬高,就像個活死人。

整個關家好像失去了主人,阿振在家裡的勢力越來越大,而且阿振也知道,阿胤常去澡堂後面的柴房跟下人私會。不知道她是不是真心在掩護阿胤,她也下了一番工夫才沒有讓老爺發現這件事。住在同一個屋裡,阿胤的不倫關係可以維持這麼久而沒有被森孝察覺,全要歸功於阿振的巧妙安排。

另一方面,阿振為了方便兩人偷情,會將多餘的棉被拿到柴房存放,還在小屋前掛了一把鎖,強化門戶安全,避免被人發現。這麼一來,阿振可是賣了很大的人情給阿胤,因為她掌握了阿胤的把柄,所以在犬房裡,阿振才可以如此囂張,大家都要聽她的話。現在的阿振,儼然就是犬房的真正掌權人。

已經是四月了,地面上的殘雪也已完全融化,在地處晚櫻區的貝繁村,櫻花開始綻放了。關家主卧房的後面,種了一株樹齡很小的櫻花樹,此時也開滿了脆弱的白色花朵,在溫暖的深夜時分,隱約可以感覺到瀰漫著春天的氣息。

今天,阿胤又享受了甜蜜的魚水之歡,她正跟芳雄一起從小屋裡走出來。現在她已經不像當初那樣緊張,不但心情變輕鬆了,態度也越來越大膽。如果連阿振也站在她這一邊,那在這個家裡,她根本就不用怕任何人。

兩個人走在澡堂後面的小路上,阿胤整個人笑得花枝亂顫,手還勾著芳雄的脖子,把他的臉拉過來,親吻著他的唇。

「啊,夫人!」芳雄驚訝地叫了一聲,整個人呆站在原地。

即使已經過了這麼久,芳雄的腦子裡依舊充滿著罪惡感。阿胤看他驚慌失措的樣子,笑得更開懷了。

「芳雄,你這是什麼表情啊?」阿胤扯高嗓門問他,「芳雄,你在怕什麼啊?」

「夫人,這種時候要小心一點才行,馬上就會走到老爺的房前了……」

不過,阿胤可是很放心。

「芳雄,你不用害怕。老爺手底下有一大堆下人的時候才會讓人感到恐懼,不過那已經是過去式了,現在已經不會有人想害我們兩個了。老爺他只有一個人,勢單力薄,而且他沒有了右腳,根本無法爬離主卧室的床鋪。啊……」說完,阿胤將雙手上舉,伸了個懶腰。

「雖然沒有右腳,但不是有義肢……」

芳雄剛要說下去,阿胤就打斷了他的話:

「這樣的晚上真舒服!村子裡到處都盛開著櫻花,空氣中瀰漫著花香。你看天上的月亮,今晚是滿月呢!聞到這麼清新的空氣,讓人的心情也跟著沸騰起來了。有人說,樹發芽的時候,人心會變得狂亂,但我不這麼認為,應該說是心情會變得很開朗才對吧!現在好想去葦川河畔的櫻花林散步啊!對了,芳雄,我們兩個人就到下面去散會兒步,來個夜間賞櫻,好嗎?」

芳雄大吃一驚。

「夫人,您在胡說些什麼!如果被人發現怎麼辦?」

「沒關係,太陽已經下山了,根本就看不到臉。」

「夫人,這附近的人,大家都認識的。」

「芳雄,先去洗個澡,然後去散步。現在已經不會有人來阻撓我們了,我們可是世上數一數二的人物啊,應該趁年輕好好享樂一番的。」

說完,阿胤就走到汲水的長竹管旁,大膽地脫下和服,連裡面的內衣、襯裙都脫了。她將脫下來的衣物掛在旁邊的樹枝上,然後拿手帕沖水、弄濕,擦拭滿是汗水的身體。她也替芳雄脫下農服,讓他面向前方,仔細地為他擦拭身體,尤其是那個能帶給她快感的寶貝,更要小心翼翼地擦拭。

「夫人,我再也不想待在這裡,我一刻也忍耐不住了。」全裸的芳雄小聲地說道,「做這麼丟臉的事,真的是……該怎麼說才好呢?我覺得自己的日子過得很不檢點、很散漫。」

「你又來了。到底要聽你抱怨幾次,你才肯罷休呢?」阿胤的語氣顯得很不耐煩。

「那你說到底想怎麼樣?」阿胤笑著問他。

「不如這樣好了,我們一起逃走吧,然後……」

「然後怎樣?然後怎樣呢,芳雄?我們要逃到哪裡去?」阿胤用嘲笑的眼神看著芳雄。

「我們就逃得遠遠的,逃到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去,比如北方的盡頭。」

「然後又怎麼樣呢?我們要如何生活?」

「我可以去工作賺錢。」

阿胤哈哈大笑,接著又說:「憑你的收入,可以養活我嗎?」

被人潑了冷水,芳雄覺得很無趣,沉默不語。

「你這個人啊,人生閱歷淺,連我都快受不了你的單純了。一點智慧也沒有,你要學聰明一點。這世上有很多事情你都不懂,這樣怎麼能到社會上做事呢?你需要好好學習,豐富人生經歷才行。難道你要我住在破舊的屋舍里,每天打掃家裡,整理家務嗎?對不起,我可不想這樣,我最痛恨貧窮了!」

「我怎麼會讓您做那些事呢。不過,夫人,我們兩個人都是罪人,那個……」

「誰是罪人?如果說到誰有罪的話,老爺跟大家都是罪人,不是嗎?」

芳雄又沉默不語。

「芳雄,你動動腦筋想想看,現在我們已經沒有什麼好怕的了,老爺不能走了,也沒有力氣,除了他以外,根本沒有人值得我們畏懼。」阿胤以人生指導者的眼神看著芳雄,「如果你覺得這樣很痛苦,那就想辦法讓老爺死吧!我知道,這要見機行事,不能衝動。如果老爺死了,我就是幸福的元配夫人,這個家全是我的。這麼一來,我就不需要再顧慮誰,我們就可以一直住在這裡了,不是嗎?」

聽阿胤這麼說,芳雄更是無言以對,因為他從未這麼想過。

跟人家的妻子發生關係,連家也要搶過來,這完全不在他的想像範圍之內。

「芳雄,你給我聽好,做人一定要機靈一點,還要表現出更強勢的態度。能生存在這個世界上的人,都是聰明有智慧的人。你的老爺就是不夠聰明。」

芳雄簡直嚇呆了。她身為女人,不,身為人家的妻子,這番話是絕對不應該說出口的。

「所以,他就變成現在這副樣子了。我們絕對不能像老爺那樣,把日子過得那麼慘!」

芳雄一直在思考。最後,他終於說話了:

「可是,夫人,我跟夫人您不同,我只是個下人,就算老爺死了,我也不可能安穩地在這裡住下去,關家的親戚們一定不會浮罷甘休的。」

「到時候我會想辦法的。」阿胤說得斬釘截鐵。

「事情不可能那麼順利的。」芳雄搖著頭,沮喪地說著。

「一定會順利的。為什麼你不相信我呢?還有,萬一發生什麼危機的話,到時候只要把這裡賣掉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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