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再會 第三節

回到位於荻窪的公寓,吉敷收到了一張德村律師從釧路寄來的明信片。告知吉敷盛岡的友田刑警——不,退休時他應該已經晉陞為警部補了——的住址。吉敷看了看,得知此人住在盛岡市的上米內。那是處很偏僻的郊外,要去上米內車站,估計得從盛岡站坐山田線才行。

吉敷本打算立刻回信致謝,但想到近日連降大雪,郵遞信件路上必定會耽誤很久,於是決定還是打通電話過去好了。

電話立刻就接通了,德村說話時的態度懶洋洋的,吉敷感到有些意外。加上德村耳背得厲害,吉敷必須叫喊著說話。德村的冷淡態度讓吉敷有些心灰意冷。雖然知道德村這人本來就不大喜歡說話,但總感覺這次比之前從釧路車站打去電話以及直接登門造訪時的抑鬱症表現更嚴重了,彷彿一下子老了好幾歲似的,令吉敷十分擔憂。

吉敷為對方從很久之前的記錄中找到友田的住址,並按照約定通知自己表達了謝意。德村隨口應了兩句。吉敷又問起不知友田手上的現場勘察報告中有關指紋的資料中除了被害人以外是否還有其他人的指紋。德村馬上告訴吉敷說有。儘管兇手當時戴了帆布手套;但後來似乎因手套沾血打滑,兇手曾脫下過,留下了幾處指紋。不過是幾經追問,友田才說有這麼回事的。吉敷心裡一陣緊張,如果德村所說屬實的話,恩田或許就有救了。

接著吉敷又把自己去見村川教授的事,包括兩人的談話內容告訴了德村。然而德村對此事的反應卻相當遲鈍,對方的回應讓吉敷不禁懷疑他的理智和邏輯判斷力是不是也已大幅度退化,心裡很是難過。雖然這一切或許只是耳背和懶得說話造成的,但與他當年的律師身份相比較,這樣的現狀實在讓人痛心不已。

掛斷電話,吉敷思考起年邁的自己。等自己步入晚年之後,又會過上一種怎樣的生活?看看現在的德村,獨自生活貌似並不適合他,整天沒什麼機會開口與人說話讓他幾乎患上失語症。

吉敷想到自己,卻也想不出什麼好主意來。他沒有足夠的錢來讓自己的晚年生活變得五光十色。一想到幾個老人湊在一起,相互幫助扶持著過日子,吉敷就感到心情沉重。估計德村目前的情況便是如此。這一點或許每個人都一樣,雖然無奈,但除了走一步算步之外,也確實沒有什麼太好的辦法。孤獨的晚年,只能去坦然面對心中的不安,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隨後,吉敷又給盛岡的據井律師打了個電話。吉敷打這通電話的目的是為解決上次見面後的一個遺留問題。上次吉敷就對據井說過,照已知事實推測,在距離姬安岳河合伐木場不遠的地方,最多步行三十分鐘就能到達的範圍內,應該會有處可以洗手的井或者池塘。吉敷問據井是否知道這樣的地方,據井當時說不知道,但可以幫忙調查一下。吉敷說順便幫忙查一下當時姬安岳里是否有類似燒炭小屋之類可以取暖的地方。最後兩人約定改日吉敷再打電話來詢問情況。

剛得知恩田事件細節後,吉敷就有這樣的看法了。他認為,兇手在殘殺了河合一家之後,全身應該濺有大量血跡。因為河合一家都是砍斷頸動脈而亡,會噴濺出大量鮮血是必然的。吉敷與峰脅的想法之所以會對立,這一點是決定性原因。如此一來,行兇後沒過多久,兇手必須找個地方清洗面部、雙手等裸露在外的身體部位。如果不清洗乾淨,兇手就無法在外人面前露面。洗凈沾滿鮮血的雙手和面部,其重要性甚至超過洗凈兇器。兇器只要找個地方扔掉就行了,雙手和面部卻不能如此。

兇案發生在傍晚,兇手逃離現場後沒多久太陽就下山了。案發現場又地處深山之中,太陽一下山足以致命的寒冷就會緊隨而來。如果沒有充足的禦寒裝備,幾乎不可能在山裡過夜。也就是說,如果兇手是外來者的話,他晚上必須回到鎮上找地方寄宿。這就是冬季犯罪的不便之處。因此,在此之前,兇手必須找個地方清洗雙手和面部。外套上肯定也會沾不少血,但只要隨便找個地方扔掉就好。不過沒有了上衣會更冷,兇手也就愈發不能在山裡久待了。

如果兇手是在北上川清洗的雙手和兇器,那麼被害者的頭顱和沾血大衣應該也被丟在那附近,遲早會被發現。當時警方賭上自己的威信,在附近展開過大規模搜查。可即便如此,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能找到,這說明兇手有意將那些東西藏起來了。挖坑填埋——這是一種常識性的推測,可當時冰天雪地的,兇手真能將那些東西全都埋到地里嗎?當時兇手手中沒有任何工具,頂多只能埋到積雪之中,如此一來,等春天雪融之後,那些東西就有可能暴露出來。再仔細想想警方到處都沒能找到的原因,吉敷懷疑是不是兇手在那些東西上拴了重物,把它們沉到水井或池塘里去了。

如果兇手當晚沒有下山,而是留在大雪紛飛的山裡,那他一定在現場附近發現了一間小屋,進屋取暖了。如若不然,兇手非得被活活凍死。這樣的話,只要找出小屋所在的位置,應該就可以發現些線索。

兇手可能是盛岡本地人嗎?吉敷覺得不可能。因為本案的關注度極高,只要有人在當天有可疑行為,肯定會引起鄰居親戚的懷疑。還有動機方面,總之遲早有一天,兇手會浮出水面。事實上這種情況並未出現,所以吉敷早就認為恩田事件是流竄犯作案。也正因如此,他才會委託據井對這一點進行調查。

據井同樣很快就接了電話。兩人稍微寒暄了幾句,吉敷便提起上次問的事,據井急忙說他查過了,但現場附近並沒有有水的地方。

「說到水,首先就是北上川了。除了北上川,還有一處名為外山大壩的人工湖和岩洞湖,這兩處地方與現場之間的距離差不多遠。情況就是這樣。不過當時寒冬臘月,大雪紛飛,山路也不像如今這麼平整,從方便程度上來看,北上川是最近的水源。下山往北上川去的路當時已經修好,行人也不算特別多,路上的積雪已被人踩實,所以並不算難走。而換作外山大壩或岩洞湖的話,深冬季節至少得走上一兩個小時才能到。深山之中的積雪有時甚至深及胸膛。放在夏天,倒是差不多。」據井說道。

「原來如此。可要是碰到攸關性命的大事,情況會如何呢?」

「應該也不會冒此風險吧,畢竟當時已經很晚了,路也不好走,搞不好會在半途迷路。」

「然後被凍死?」

「嗯,差不多是這樣吧。」據井說。

「嗯,照這麼說是不大可能啊。那麼,周圍是否有水井之類的呢?」

「也沒有。」

「小屋呢?」吉敷又問。

「沒有。河合伐木場地處深山,周圍荒無人煙。感覺很容易遭到搶劫。總而言之,要找水的話,北上川是最近且最為現實的選擇了。」

據井的話彷彿是在說,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可能了。吉敷心中暗想:原來如此,果然還是在北上川清洗的啊。從現實角度來講,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可用水源了。正因為如此,警方才會那麼自信,捏造出恩田在北上川清洗兇器的故事來。

這方面情況終於查明了,但說實話,吉敷很難對這樣的結果表示贊同。雖然他並非研究地下水的專家,但現場附近積雪很深,如此一來,只要讓積雪消融,就能得到大量清水。再將這些水裝起來,要洗手還是洗臉就都不是什麼難事了。存儲水,只需在地上挖一個深坑,水自然會流入其中。是不是還可以利用地下水?總之都沒什幺太大的差別。

可是,被害者的頭顱到底在哪兒呢?還有兇手那件沾血的外衣?如果兇手的目的地確實是北上川的話,那些東西到底被藏到哪兒了呢?

警方曾遵照案情的發展,在預計逃亡線路上展開大量挖掘工作,到頭來卻依舊一無所獲。如今想與警方和檢察方對抗,必須找到其他辦法。

「還有一件事想麻煩您一下。那條從河合伐木場出來的礦車軌道,最終是通往哪裡的?途中又會經過哪些地方?您對這方面情況了解嗎?」吉敷問道。

「啊,這我倒不大清楚,不過想來應該是通往某處堆積場吧。我記得之前似乎聽人說起過,那條軌道是將木材從伐木場運到堆積場用的。因為卡車無法直接開進伐木場,木材都靠礦車運到堆積場,暫時堆放一陣子。卡車直接開到堆積場去,木材在那裡裝車,再運到山下。應該是這樣的吧。」

「卡車沒法直接開進河合伐木場嗎?」

「是的,所以他們才會鋪設礦車軌道。現在倒是修好了小型車輛進山的路,但當時還沒有。」

「您知道它的大致線路嗎?不知是否還保留有當時的地圖?」

「礦車的嗎?」

「是的。」

「這個嘛……地圖沒有,不過我想線路應該能查到。另外,枕木都還保留著,實在想知道的話,沿著鐵軌走上一趟就行了。應該可以弄清楚。現在那些地方几乎還維持著原有的樣子。」

「最近還有礦車通行嗎?」

「記得直到十年前這條線路還是通的呢。一直由伐木場經營,估計現在還有部分在用吧。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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