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鐵窗內外 第四節

「聊女人?我對這個沒什麼興趣。」吉敷說道。

「哦?是嗎?」藤倉次郎裝模作樣地反問道。

「嗯,比起這些,我更想聽你說說有關恩田幸吉的事。」

「恩田幸吉?」

「對。我想仔細問問昭和三十三年十二月;你們在河合伐木場發現屍體時候的事。當時你還只有七歲,對吧?」

「少瞧不起人,當時你不也是個小鬼頭嗎?」次郎憤然說道,並用力往椅子上一靠。

「對,當時我也只有十歲。」吉敷附和道,次郎這傢伙似乎總愛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糾結。「當時七歲的你,在法庭上說你們不光發現了屍體,還看到了兇手的身影,是吧?」

「好像是的。」說完,次郎把頭扭向一旁。

「你們是從控訴審時才開始這麼說的,為什麼一審時不說呢?」

「那些事早就過去好多年了,我哪兒記得!」次郎的語調開始變得有些粗暴。

「你們當時的確看到恩田幸吉了?」

「嗯,我大哥應該看到了。」次郎說道。

「你沒看到嗎?」

「嗯,我在法庭上也沒說過我看到了恩田。既然大哥說他看到了,我想應該沒錯吧。」

「這話有點模稜兩可啊。你們看到他的臉了嗎?還是只看到了他的身影?」

「這些事我怎麼可能記得?當時我還只是個屁大的小孩兒啊。」

「可是,在法庭上法官問你時,你曾說你看得很清楚。」

「我說我看到他的臉了嗎?」

「對,你說你看到了臉。這麼說來,你說了謊?」

「我沒說謊。既然我在法庭上說看到了,那就是看到了吧。我已經記不清了。二審也已經過去二十多年了吧?都那麼久了。」

「看到過兇手這種事可不容小覷。而且那是件大案,曾搞得日本全國沸沸揚揚。就因為你這句不負責任的證詞,恩田幸吉已經在監獄裡蹲了四十年。如果他是蒙冤的,該怎麼辦?」

「我才懶得管呢。我自己也被判了刑,哪兒有閑心去管別人的事?」說著說著,次郎抬起頭來看著吉敷,「而且,恩田最終被證明有罪,證據不光只有我們的目擊證詞這一項吧?除此之外,應該還有許多證據才對。」

「但那些證據全都站不住腳。」

「可當時提供目擊證詞的人也不光只有我們。」

「你想說的是伊達屋的老闆吧?他的證詞不可信,他曾經不止一次地推翻自己的口供。一會兒說看到過,一會兒又說沒看到。」

「不是還有那件沾血外套嗎?」

「當時確實有,但如今別說證物本身,就連當時的鑒定報告都找不到了。和此案相關的資料大部分都已遺失。另外,那件外套作為證據本身就很可疑,上面的血量實在太少。河合夫婦的頸動脈均被兇手一刀砍斷,出血量絕不會那麼少。」

「怪就怪恩田那傢伙都沒對指控提出異議、展開爭辯,簡直是個白痴啊!」

「嗯,你說得沒錯。」吉敷也表示同意。

「現場的指紋呢?如果有恩田的指紋的話,事情也就顯而易見了。」

「沒有。」

「沒有指紋嗎?」

「沒有這方面的報告。」

「是檢察方沒有提供?」

「我都說了,根本沒有那個東西。法官沒讓控方提供。怎麼樣?為了被告,你願意說出實情嗎?當年你並沒在現場附近看到恩田吧?」

「喂,你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啊?」次郎忍不住笑了出來。

「我是站在真相那一邊的。」

吉敷剛說完,次郎便啐了口痰:「別在那裡說大話了,真相?你不過是個滿口謊言的警察!」

「為了恩田,你願意說出實情嗎?如果他是蒙冤的,那可就太可憐了。」

「抱歉,這事兒我可管不了。世道本來就是很艱難的。」

次郎咆哮了一聲,之後又把頭扭向一旁,吉敷盯著他的側臉看了一陣。找不到什麼可說的話,兩人一陣沉默。過了好一會兒,次郎喃喃自語般地說起了話。

「你這人啊,總把自己當成正人君子,以為只有你說的話才是對的,或許你確實是對的,但人世間的事絕非對與錯那麼單純。你自願站在真相那一邊,真相可不一定願意和你站在同一邊,它隨時都有可能背叛你。而所謂的秩序,其實大部分是由謊言支撐的。你明不明白?」

「不明白!」吉敷說道。他感到有些不快,次郎的話聽起來與眼下的事毫無半點關係。

「通子最近如何?」次郎突然轉換話題。

「什麼?」

「少裝蒜了。我問通子,你的前妻。」

「我不想說她的事。」吉敷說道。他很清楚對方接下來想說些什麼,他已經在釧路聽富野和德村律師說過很多了。

「怎麼了,刑警先生?你的臉色怎麼突然變了?還在為那個女人的事傷心欲絕嗎?都這麼大年紀了,你還打算糾結多少年啊?」次郎嘲笑吉敷。

「我和她早就沒關係了,隨便你怎麼說,我都不會吃驚的。如果你想說你曾給她拍過裸照,照片背後還有文字這些的話,我早已經調查過了。我不想再聽你講一遍了,反覆地聽人講述同一件事,對我來說就是在浪費時間。」

「那些你都知道了啊?那好吧,不過,還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哦。」次郎無恥地笑著。

「你想說釧路廣里的那起案子,對吧?」吉敷說道。

「還記得吧?你曾在地方法庭上說過的證詞?那些話全都是謊言!說什麼迦納通子是藤倉兄弟手下的犧牲品,她是被逼無奈,不由自主被卷進案件之中的。

「什麼叫『被逼無奈』?什麼叫『不由自主』?別以為逃過一次審判就萬事大吉了,我們已經拿到新證據了。你可以去轉告通子,讓她等著受死吧。她肯定會被判刑的,因為她殺了我姐姐!還成天嚷著唆使我去把房子除掉。都是她,都是通子!」

「法庭不會光聽你的一面之詞的。」

「還有信。」

「我知道。是那封寫著『你有太太,如果你沒有太太就好了』的信吧?我勸你別拿它來當借口,信里可沒說讓你去殺人。」

「你知道那封信?那你怎麼還能在法庭上說出那樣的證詞?不要臉!」

吉敷無言以對,作證時他並不知道有那封信存在。

「遭到強姦的女人,都會以各種形式安慰自己,假裝自己愛上了對方就是一種很常見的表現,但這些話並非出自她們的真心。」

「哈哈,你還當真了啊?那時她一和我上床就嚷著讓我把老婆攆走或者殺掉啊。」

「那些都是你逼她說的吧?」

「當然不是!」

「你有證據嗎?」

「你的意思是讓我錄音嗎?我可沒那個興趣。」次郎惡狠狠地說。

「那就是沒有證據。」

「那女人整天纏著我,每天都打電話來,說她想我了,讓我快去找她。整天他媽的都在說這事。她根本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娼婦,沒了男人就活不下去,不是嗎?」

「那又怎樣?所有女人都存在那樣的一面。」

「開什麼玩笑?!她那樣的女人,我就從沒見過第二個。她根本就是個變態,你知不知道?!」次郎大聲叫嚷,吉敷無言以對。事到如今,說這些還有什麼用?

「那是毒品害的吧?」吉敷靜靜地說道。

「你看過報告了?審判時曾提過。我無意隱瞞,即使是毒品上癮的女人,也並非全都會變成那副樣子。她很喜歡雙手被綁在背後。」

「什麼?!」吉敷勃然大怒,「你對她做過那樣的事?」

「還不止一次呢。你不知道?」

「那樣是會被判處人身傷害罪的。」

「開什麼玩笑?這都是那女人自己提出來的,連繩子都是她自己去五金店買來的。」

吉敷沉默不語。

「她求我把她的手綁在身後,喘息不止,扭著屁股讓我快點。這些你都不知道嗎?喂,你不會把她當成什麼貞潔女人了吧?」

吉敷深呼吸了一口氣,憤怒已使他的身體不住地發抖。

「那女人就喜歡別人這麼對她,只要稍微碰一下她,她就會大哭大叫,身體不停顫動。歡快過一番之後,她還會嚷著說最喜歡次郎了,讓我一輩子留在她身邊,不要拋棄她。她說她最喜歡和我做愛,每次都感覺有一陣巨浪湧進了她的身體。她還曾不知多少次懷上過我的孩子。這可不能怪我,都是那女人主動提出來的——」

吉敷嗖地站起身來,一腳踢飛次郎坐的椅子,次郎重重地摔倒在地,椅子則飛到了房間的角落。

「你他媽的想幹嗎?暴力刑警!」次郎害怕得叫了起來。

吉敷一把揪住次郎的衣領,把他從地上拽了起來:「你以為你這樣就算贏了嗎?」吉敷厲聲喝道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