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鐵窗內外 第二節

「什麼淡淡的血跡?」一郎不解。

「雖然死了兩個人,而且死狀凄慘,但你們卻只看到淡淡的血跡。這是因為原本鮮血灑滿一地,但後來又飄了一陣小雪,血跡上薄薄地落了一層雪。所以從外表上來看,血跡很淡。」

「或許吧,所以我們這些小孩子才能看到被殺的河合一家。若當時雪地上滿是鮮血的話,我們估計就害怕得不敢去看了吧……不過,雖然從一個殺人犯口中說出這種話讓人覺得有些奇怪,但刑警先生,殺人犯也是普通人啊。」

「嗯,這我知道。」吉敷應道。

兩人沉默了一陣,氣氛有些尷尬。最終一郎又問道:「剛才你那麼在意鐵軌又是怎麼一回事……」

「那件事過後再說。先回答我,當時鐵軌上停著礦車嗎?」

一郎抬頭看著天花板,在記憶中搜尋。

過了一會兒,他低下頭看著吉敷說:「沒有。至少在當時我們所能看到的範圍之內沒有礦車。」

「哦,是嗎?當時和你在一起的還有誰?包括和你一起去姬安岳玩耍的人。」

「我弟弟次郎。」

「除了他昵?」

「沒有了。」

「沒了?」

「對,就我們兩個。」

「就你們兩個?你沒有記錯嗎?」

「不可能記錯的,就我們兩個。」

「哦。」吉敷沉默了片刻,之後說道,「有一點我有些不明白,希望你別太在意。河合伐木場應該地處深山之中吧?當時你們兄弟倆一個十一歲,一個七歲,這麼小的孩子居然會在日落時分,跑到那種地方玩?」

「哦,或許現在看來這種事的確有些奇怪,但在那種鄉下地方就根本不足為奇了。而且我們的父母一向不管我們,我們也淘氣慣了。」

「這樣啊……」吉敷依舊一臉難以釋然的表情。

「有什麼問題嗎,刑警先生?」

「沒什麼。後來你們就作為證人上了法庭,是吧?」

「是的。」

「當時你們是作為屍體的第一發現者出庭的吧?」

「是的。」

「但在控訴審中,你們又變成發現兇手恩田的證人了。」

聽吉敷說完,一郎沉默不語,臉上卻依舊掛著笑容。

「對吧?」吉敷追問。

「是嗎?我已經記不清了。」一郎說。

「你們在現場附近看到了恩田幸吉?」

「不對,控訴審中,我們也是作為死者的第一發現者出庭的。證詞的內容也是這方面的。」

「可你們補充說還看到了兇手,對吧?」

「是的。」一郎微笑著點了點頭。

「為什麼一審時不說呢?」

「因為沒人問。」

「可如果你們之前和檢察官提過,他們自然會在法庭上問起的。」

「可能當時我們都沒提吧。」

「為什麼?」

「因為檢察官沒問。」

「在現場附近看到可疑男子,這可是極為重要的證詞啊?那人很可能就是兇手。為什麼你們在一審的時候不說呢?」

「當時我們還只是小孩,完全分不清什麼事重要什麼事不重要。」

吉敷本想再質問兩句,但最後還是放棄了。一郎已明顯地選擇了迴避,再追問下去也是白搭,他只會胡亂搪塞一通,敷衍了事。

「你們是在哪兒看到他的?」

「距離現場不遠的地方。」

「那人確實是恩田幸吉嗎?」

「反正很像。」

「你應該在法庭上見過他本人吧?還是無法確定嗎?」

「應該是他。身材消瘦,走路時身子前傾,感覺腳下輕飄飄的,像在跳舞似的。」

「據說你們看到他時他手裡還握著柴刀?」

「對。」

「沒看錯嗎?」

「沒有。」

「他與你們擦身而過了嗎?」

「不,只是遠遠地看到。刑警先生,你應該很熟悉刑事審判的,這些我們都曾在法庭上說的,並發誓所說一切屬實。事到如今,我怎麼可能改口?」一郎有些氣惱。

沒錯,如果在法庭上隨口胡說,可是會犯下偽證罪的。

「我之所以這樣窮追不合地問,是有原因的。」吉敷說道。

「什麼原因?」

「你認識迦納郁夫嗎?」

吉敷本來不想提這些的,因為一旦說起,話題就會自然而然地引到通子身上。但眼下他已沒有其他辦法了。

「迦納郁夫?我認識。」一郎淡淡地說道。

「你們看到的那個人,不會是他吧?」

「迦納?你說當時我們看到的是他?」

「對。」

「也就是說,你覺得我們認錯了人,把迦納郁夫誤當成恩田章吉了?」

「對。」

「這不可能,那個人不是迦納。」

「你確定?」

「那個人肯定不是迦納。我們沒在附近看到迦納。」

「是嗎……」

「我可以肯定。你怎麼會懷疑他?」

「因為有人說,當時曾在那裡看到過迦納。」吉敷說道。

兩人之間再次出現沉默,這種沉默正是吉敷之前一直擔心的,但他卻想不出合適的話來打破它。眼下腦袋已被這件案子攪和得亂七八糟,相應地,心裡漸漸萌生出一種無所謂了的感覺。

「刑警先生,迦納通子女士她還好嗎?」

藤倉一郎似乎忍了好久,才終於把這句話說出了口。

「迦納啊……」吉敷發覺一郎似乎以為通子已經回到了自己身邊,「她在京都生活,似乎不錯。」

吉敷故意顯得平靜,把話說得與己無關。而實際上,他們兩人也的確早已形同陌路。

「是嗎?」一郎靜靜地說道。

看著如今已是死刑犯的藤倉一郎眼中那柔和而沉穩的目光,一種無以言喻的感情湧上吉敷的心頭。自己和眼前的這男人都曾經擁有過通子,雖然很難因此產生同伴感,卻能感覺到一種曾擁有過同一個女人的男人之間的默契。

「剛才你說的話,是不是與她有關?」

吉敷沉默不語。對方的提問可謂一針見血,一郎確實是個有頭腦的男人。最終吉敷還是決定把話說出來。

「最近,我收到一封迦納寫來的信。」

「哦?」一郎說道。

吉敷感覺到他的目光之中彷彿有一絲微微的嫉妒,但也可能是想多了。

「信里都說了些什麼?」

一郎的話語之中似乎蘊涵著一股力量。這一瞬間,吉敷心中湧起許許多多的念頭。一郎為何會在意信的內容?通子寫給刑警前夫的信里肯定不可能提到他,即便提到,充其量也只是匆匆帶過一筆,而他卻露骨地表現出對那封來信的關注。吉敷不清楚眼前這名男子是怎樣看待通子的,但他的迫切態度讓他有些難受。認真想想,在通子這件事上,似乎沒有人能說自己是贏家。

吉敷轉念又想,其實輸家既不是自己,也不是一郎,而是通子自己。

「迦納通子在信里提到一件十分驚人的事。她說,你們兄弟倆發現河合一家的屍體時,她也在一旁。」

「什麼?迦納當時和我們在一起?」

「對。」

「這不可能。她怎麼會這麼覺得?」

笑容徹底從一郎的臉上消失了,他目光獃滯,盯著虛空中的一點。

「不是嗎?」

「根本就沒這回事。」一郎斷言,接著厲聲問道,「可她為什麼要這麼說呢?是為了陷害我們嗎?她還寫了其他什麼事嗎?」

被一郎這麼一問,吉敷心中竟有些迷惘,不知道自己是否該對眼前這名男子據實以告。

「我知道,估計刑警先生你心裡很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對我說。」

一郎說得完全沒錯。

前些天,突然收到通子寄來的信,吉敷已驚詫不已。而信的內容更加令人震驚,並且無法理解。此時吉敷不知道自己究竟該相信眼前這名死刑犯說的話,還是該相信前妻的話。唯一確定的是,如果現在絕口不提,事情就不會有絲毫進展。

「迦納還說,她曾在現場看到過她的父親。」

「什麼?她的父親?迦納郁夫?」看得出來,一郎是真的吃了一驚。

「對。」

「這不可能。我們怎麼沒看到?」

「你確定你們沒看到?」

「確定。比起來,我更不明白的是她為什麼要這麼說,估計還是因為心中對我們怨恨不已吧。不過話說回來——」

「等一下,當時的情況是否存在只有通子——不,只有迦納看到了他的可能性?」

「我覺得不可能。況且當時她只有六歲,除非身邊有大人陪伴,否則在那樣的大雪天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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