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陌生的娼婦 第十三節

「這名女子姓迦納——」

吉敷打斷了黑田的話,這一點他很清楚。

「拍照的攝影師是誰?」

「這個……拍下這張照片的攝影師叫藤倉次郎,這是他的作品。」

「這張照片怎麼會在這裡?」

這種東西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通子又為何全身赤裸?拍下這張照片的人怎麼會是藤倉次郎?

「這樣的照片還有很多。」

「很多?」

「對,這裡還叫『white』時,牆上掛了不少這樣的照片。不過如今就只剩下這一張了。」

「那些照片呢?」

「應該都在社長家吧。社長買下這家店時,連同那些照片一起買下來了。店裡以前掛了很多,只不過現在只剩這一張了。」

「這種照片……意思是藤倉次郎的作品,還是說這名女子的?」

「這名女子的裸照。」

「你認識她嗎?」

「當然,她在這附近也可謂小有名氣了。」

「小有名氣?」

「對。很久以前,有關她的事曾在這裡鬧得沸沸揚揚。」

「從而引發了各種傳聞?」

「刑警先生,請問您是從哪裡過來的?」

「我是從東京來的。」

「哦,難怪您會不知道。那件事曾在我們這裡引發軒然大波,地方報紙和雜誌上都登過,我也曾看到過一些相關報道。她可是個名人。」

「引發軒然大波?報道里都是怎麼說的呢?」

「有人說她是個惡毒的女人,也有人說她是劊子手。還有人說她只顧著自己逃跑,讓男人替她背黑鍋,最終被警察抓走。」

什麼?吉敷感到有些呼吸不暢。

「惡毒的女人……劊子手……」吉敷不由得重複起這兩個詞。

「刑警先生,您有所不知,這個女人曾在一趟列車裡殺害了藤倉兄弟的姐姐。」

這件事吉敷很清楚,因為調查那件案子的正是他自己。可是,「惡毒的女人」、「讓男人替她背黑鍋」,這些話,究竟從何說起——

「讓男人替她背黑鍋,被警察抓走?」

「這個女人是藤倉次郎的情婦。不過也有傳聞說,她同時是一郎和次郎兩個人的情婦。」

吉敷不知該如何回應才好。

「這件事在這裡可謂婦孺皆知。這女人叫迦納通子,是搞雕金工藝品的。藉助藤倉次郎的幫助,她的作品一度賣得很好,還獲得高度評價。聽說她還出過寫真集,也是藤倉次郎替她做的。她在釧路可算是位大明星,據說從根室到帶廣都有她的大批崇拜者。而她後來卻犯了一件大案……」

黑田說個不停,吉敷也不想插話,只是靜靜地聽著。

「藤倉氏在這裡是一戶眾人皆知的大家庭,卻被一個女人搞得家破人亡。他們家可是手握地產的富人,靠出租公寓和做生意賺了很多錢,可後來為了請律師、打官司,他們不得不變賣土地和家產,失去了擁有的一切。我們這兒的人都說,這個女人和藤倉家兄弟之間的糾葛,就是紅顏禍水的典型例子。」

「那……又為何會有她是藤倉次郎情婦的傳聞呢……」

「他們總是形影不離,每次出席派對他們都在一起。而且,單從照片上看,她似乎是藤倉次郎的個人專屬模特。藤倉開個人攝影作品展時,她還曾幫忙設計宣傳冊,並為作品寫介紹。據說就連藤倉到沼澤地去拍丹頂鶴的照片她也會跟去。」

吉敷心想,這恐怕一半是為了工作,一半是因為通子也想去看看丹頂鶴的緣故吧。不過吉敷心知在此多說無益,因此並沒有反駁。

「當時大家議論紛紛,猜測藤倉次郎何時會和他太太離婚。畢竟藤倉先生當時還沒有孩子。」

「光憑這些,就能斷定她是藤倉次郎的情婦了?」吉敷無力地說道。

「不,原因還不止這些。」黑田臉上露出了奇怪的笑容,「除了這些以外,還有許多事例呢。最有說服力的,當屬那件至今仍被大家議論不休的醜聞。」

說著,黑田把照片從牆上摘了下來。為了讓吉敷看清,他把相框翻過來,將扣住底部的鉤子一個個掰開,取下底板。牆上的燈光直接照在照片的白底上,可以清楚看到上邊通子的筆跡——「LOVE。通子」。

吉敷心底一陣發涼。黑田笑著重新弄好相框,掛回原處。

「據說還有比這更厲害的呢。這話還算一般,有些照片背面寫的話更熱情洋溢。這可是徹頭徹尾的熱戀關係啊。那女人在站前幣舞橋附近開了家不錯的店,聽說那地方也是藤倉幫忙尋找,並出資援助的。」

聽著黑田的講述,吉敷的眼前依舊抹不去通子寫下的那些字。正因為心裡一直記得她寫字的習慣,此時反而成了無以爭辯的實證。其實通子的筆跡並不好看,是那種少女所特有的字。身為通子的前夫,吉敷絕不可能看錯。

「這件事在這裡可謂婦孺皆知。」

吉敷完全沒有想到,在釧路居然還有這樣的事。不過,這一切是否屬實?

仔細一想,德村剛剛也說過次郎的話並非無憑無據。還有,之前不管吉敷如何勸說,通子都不願回到這處曾經屬於她的地方。她還說如果察明事情真相,竹史必定會受到傷害,兩人之間也會再次發生爭執。十四年前,在「white」店裡相互對峙時,次郎也曾放出話來,說通子心中愛的是他,會乖乖聽他的話。一幕幕往事接連不斷地在腦海中復甦,直至今日吉敷才明白,當時的自己實在是夠糊塗的。

混亂的大腦讓吉敷感到全身乏力。他覺得要想理解這件事中隱含的真正意義,還得再花上一點時間才行。這很難逃避。

可是,既然如此,之前通子的態度又是怎麼回事呢?吉敷不明白,通子說她討厭藤倉兄弟,喜歡自己,甚至在天橋立委身於己,說可能還會回到自己身邊的話都算什麼?而相信了那些話的自己,又算什麼?

「如果您還想知道得再詳細一些——」

「不用了。」吉敷說道。

「啊……」

「哦,不,你們社長知道得更詳細嗎?」

「對,社長與藤倉兄弟都有來往,應該知道得更詳細。當時他們之間的關係算比較親近,聽說藤倉兄弟還援助過社長。迦納女士的情況也一樣。所以我想您應該能從社長那裡打聽到更準確、更詳細的情況。」

但吉敷已不想再聽更多的情況了。有時,知道得少反而會讓人心裡舒服些。

「富野先生家在何處?」

「離這裡很近。步行過去大概也就十分鐘的時間吧。不如先打個電話?」

吉敷難以做出決斷。作為通子的前夫,他並不想去見富野,然而作為搜查官,他卻應該去見見對方。見吉敷默不做聲,黑田誤認為對方是在客氣,連忙從懷裡掏出手機,飛快地按下號碼。之後把頭扭向一邊,講了一陣電話。吉敷心中一片茫然,完全沒聽到對方在說些什麼。直到黑田把電話遞到他的面前,他才回過神來。

「請您跟富野先生說吧。」

吉敷接過電話說了聲「喂」,就聽電話另一頭傳來老人所特有的沉穩聲音。對方說「我是富野」,嗓音和德村的很相似。吉敷向對方簡單說明了情況,說自己是從東京來的,為了追查一件案子,想詢問一下有關釧路廣里一案的相關情況。

「這樣啊……不過,我也不清楚自己是否掌握著閣下想知道的情況。是有關藤倉次郎先生的事吧?」

「是的。」吉敷無奈地回應道。

「我和他的確來往過一段時間,不過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關係也不算特別親近。他曾找我買下他的一些作品,我有時也會給他介紹些朋友。我們之間的往來大致就是如此。後來我聽說他在與一些名聲不大好的人來往,便斷絕了與他之間的關係。」

「哦,是嗎?」

吉敷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虛脫感已經徹底支配了他。

「聽說您還想知道有關迦納的情況?」

見吉敷默然不語,富野自顧自地往下說道。有關藤倉這個殺人犯的事,對方似乎並不想多說,而有關通子的事,就沒那麼多顧慮了。此外,說起藤倉次郎,富野都在名字後邊加個「先生」,但在提到通子時,他卻直呼其名叫她「迦納」。從這一點上也可以看出釧路當地人對通子的印象。在他們眼裡,通子就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女人。這一點讓吉敷感到有些難以置信。

「嗯,是的。」

說完,吉敷感覺自己的身體彷彿沉到了地底。內心其實並不想聽,嘴上卻又答應了對方。下半身突然被寒冷包圍,吉敷心裡暗叫不妙。

「當時經由藤倉先生介紹,我曾被迫買過一些她的作品。那些東西至今還在我這兒。那個女人就跟個小惡魔似的,橫行霸道,大伙兒也都拿她沒轍。次郎先生的太太還曾找我打聽她是個怎樣的人,問得我都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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