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陌生的娼婦 第十一節

德村用極為平淡的語調繼續說道:「說實話,我正是因為對那名女子感興趣,才特地跑到盛岡去的。」

「您對她哪一點感興趣?」吉敷問道。

「我感興趣的是,或許她手中握有能為藤倉兄弟辯護的材料。」

吉敷極力掩飾內心的悸動,沉默不語。他感覺到額上已冒出細密的汗珠,暗自告誡自己,會有這種想法,對律師來說是理所當然的。

「那名女子對藤倉兄弟二人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麼?她為何要特意從盛岡搬到藤倉兄弟所在的釧路?她的行動看起來像是追隨藤倉兄弟而來,那麼動機只是單純的愛嗎?雖然沒有孩子,但兩位被告都已娶妻。況且她還殺害了兩名被告的姐姐。還有,那名女子喜歡的究竟是兄弟中的哪一個?」

「應該不是戀愛的問題吧?」

吉敷好不容易才擠出這麼一句話。說出口的瞬間,他已打定主意堅決不能對德村講明自己和通子之間的關係。

「不,他們之間的確存在戀愛關係,這一點有證據。」

「什麼證據?」吉敷不假思索地追問道。

「藤倉兄弟曾這麼說過——」

沒等德村老人說完,吉敷就開口反駁,語調也不由得變得強硬:「藤倉兄弟那種人什麼話都能說出口,怎麼能相信?!」

「不,那名女子還曾給被告寫過信,那封信被告一直小心地收著。被告曾經給我看過,其內容可謂熱情洋溢。」

吉敷感到有些喘不過氣來。

「熱情洋溢……那封信是寄給兄弟中的哪一個的?」

「寄給次郎的,也就是弟弟。」

這不可能,吉敷心想,肯定是藤倉次郎偽造的,要不就是拿其他人寫來的信謊稱是通子寫來的。

「總而言之,我到盛岡去,本想見見那名女子的父親。」

「那……您最後見到迦納郁夫了嗎?」

「迦納……對,就是這個姓。很遺憾,當時對方已經過世了,所以沒能見到。」

「過世了……啊,對,這麼說也是。」

吉敷的腦海中已是一片混亂。通子的父親是在昭和五十七年去世的,而釧路廣里事件則發生在昭和五十九年年底。德村是不可能見到迦納郁夫的。

「雖然沒能見到,但我也查到了不少消息。迦納先生在盛岡從事與房地產相關的工作。他的女兒曾和藤倉次郎念同一所中學,但藤倉兄弟念高中時,突然舉家搬到了北海道,聽說是迦納小姐的父親低價轉讓給藤倉家一塊土地。而那裡,就是釧路的愛國。直到被捕之前,他們兄弟倆一直在那裡生活,靠經營小吃店和出租公寓維生。」

這麼回事啊……吉敷心想。他還是頭一次聽說這些,之前通子從未提起過。通子的父親曾幫過藤倉家?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兒?「white」所處的位置雖然並非站前的黃金地段,但也距離繁華街區不遠,地理位置還算不錯。

「迦納先生的女兒和藤倉次郎,似乎在盛岡時就有戀愛關係了。」

這一次,吉敷費了好大的勁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當然了,當時他們還只是初中生,說是戀愛,其實只是一種淡淡的感情,與成年人的戀愛不同。可迦納小姐的父親似乎並不希望女兒與藤倉家有關係,他把土地低價轉讓給藤倉家,或許就是為了把對方從盛岡趕走。迦納先生是當地的望族,手中有這樣的權力。」

吉敷從沒聽通子說過這樣的事。戀愛?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吉敷終於忍不住了,開口問道:「他們之間存在戀愛關係?這話是誰說的?」

「藤倉次郎。」

吉敷有些不耐煩了。又是藤倉,那傢伙當然會這麼說,怎麼能相信他的話?

「就只是被告這麼說吧?那傢伙是個騙子。」

兩人間出現一陣沉默,吉敷覺得有些尷尬。

只聽德村說道:「冒昧地問一句。刑警先生,你為何認定藤倉說的就是假話呢?」

「那傢伙是個殺人犯,還企圖畏罪潛逃。」

聽了吉敷的話,律師的感覺再次在德村身上復甦了。

「不,刑警先生,藤倉並沒有否認殺人行為哦。他只是提出對他的指控中存有不當,所以才展開爭辯。他從未在我面前撒過謊。」

「可是……」

開了口,吉敷卻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麼才好。

「可是什麼?」

面對德村的質詢,吉敷無言以對。沉默持續了許久。過了好一陣,吉敷才想到該說的話。

「在法庭上他們或許沒有說謊——我說的是釧路廣里的案子。但除此之外,那兩個傢伙不可能說實話。他們可是罪犯。」

「尤其是在有關女人的問題上?」

「對,尤其是在有關女人的問題上。」

「是嗎?其實我會這麼說,還有其他原因。如果手中的材料不夠充足、可靠,我是不會輕易發言的。」

什麼材料?吉敷很想仔細追問,但最終還是把問話咽了回去。他並不想和德村就此展開太過深入的討論,他深知自己在這個問題上是不會做出絲毫讓步的。

德村舒適的家瞬間變成一間黑暗的、讓人窒息的空屋,吉敷不禁覺得還不如到屋外去挨凍要舒服些。

或許該聽聽德村得出的結論?親赴盛岡、經過一番實地調查,他對迦納通子的評價如何?通子在釧路廣里事件中扮演的角色,德村又是怎樣認為的?可是此刻的吉敷已經喪失了提出這些問題的力氣,他不想再繼續討論下去了。有關通子的事,自己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她在釧路廣里事件中扮演的角色也不例外。已經很清楚了,所以根本沒必要去聽德村的觀點。自己曾與通子一起度過了五年的時光啊。

之所以會來找德村,為的是打聽有關友田的事,如今目的已經基本達成,剩下的問題就只有友田家的地址這一點了。德村估計也無法再回憶起更多的東西來了,如此一來,再待下去也沒有什麼意義。

「給您添了不少麻煩,您所說的話對我很有幫助。煩請您查一下友田在盛岡的住址,及時告知於我,麻煩了!名片背後寫有我家裡的電話,請您到時給我打個電話告知。」

說著吉敷站起了身。

「刑警先生,你不必這麼著急。我剛做了些菜湯,不嫌棄的話,一塊兒吃點兒吧。」

「多謝您的美意,不巧的是我還有些急事。不知能否請您幫我叫輛計程車來?」

「這樣啊。行,這沒什麼麻煩的……請稍候片刻。」

說著,德村緩緩轉過身去,身影消失在廚房門口,大概是家裡的電話裝在那裡吧。若是沒有提到通子,或許吉敷就會滿心歡喜地與他一起吃飯了。可此時的吉敷感覺無比憋悶,一心只想儘快逃離這裡。

「已經出發了,但據說要過一個小時才能到。車子會開到前面的公車站去。我家門口的路太窄,車子開不進來。」

吉敷感到有些失望。

「那我還是坐公交車回去吧。」

「不不,公交車還要等更久呢。何必這麼著急呢?來嘗嘗我做的菜湯吧,很好吃的。」

吉敷只得遵命。

德村不知何故瞟了一眼吉敷的臉色,才轉身回到廚房。沒過一會兒,他端著兩碗菜湯和瓷匙走了出來。吉敷恭恭敬敬地道了聲謝,把椅子拖近到放置菜湯的桌子旁。

「冒昧地問一句,德村先生是獨自一人生活嗎?」

為了避免對方再提起有關通子的事,吉敷主動發問。

「就我一個。我老婆前年過世了。」喝著菜湯,德村冷冷地說。

「哦……抱歉。」

嘴上這麼說,吉敷心裡卻有一種報了一箭之仇的快感。居然說通子和藤倉是戀人,這不僅是不負責任的胡猜,簡直是一種褻瀆。

「沒事……我早已想開了,女兒女婿也常常帶著孫子來看望我。」

吉敷點了點頭。這樣的生活聽起來倒也不錯。遲早有一天,自己也會老去,卻沒有來看望自己的兒女孫子。

「刑警先生,你有孩子嗎?」

「還沒有。」

「哦?那你太太應該覺得很寂寞吧?丈夫整天出門在外,很少回家吧?」

吉敷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並沒做任何說明。他不想把自己心裡一直挂念通子,因而未再娶妻的事告訴對方。吉敷默默地把湯匙遞到嘴邊,或許德村只是想找個人和他聊聊天,但此刻的自己難當此任。

菜湯里摻了些雞肉塊。吉敷不禁想起,這湯要是給通子喝的話,她肯定會把裡面的雞肉全都揀出來。不知為什麼,通子從來不吃雞肉。

「真好吃啊。北國的口味與東京完全不同呢。」吉敷說道。

「原材料就不同啦。」德村說。

吉敷看看錶,剛過去三十分鐘左右。時間正好。雖然吃完就走的行為有失禮數,但出言相邀的人是德村。

「我差不多該告辭了。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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