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警先生,你就是那位曾在釧路廣里案件中出庭作證的刑警吧?」德村突然說道。他似乎回憶起來了。
吉敷苦笑了一下。
「是的,您想起來了。」
「你剛進門我就覺得很面熟。人上了年紀,容易忘事兒。」
「是我失禮了。本想主動告訴您的,但一直沒找到機會說。」
「當時的那兩名被告,就是你親手逮捕的吧?」
「是的。」
「那……你這次的調查,與那兩名被告是否有關係呢?」
「嗯,有關係。藤倉兄弟是恩田事件的第一發現者。」
「什麼?」
或許是因為耳背的緣故,聆聽吉敷說話時德村始終皺著眉頭。但他此時皺眉的原因,應該並不是因為聽不清。
「是嗎?我還不知道呢。」德村似乎真的吃了一驚,大聲說道,「兩個人都是?」
「對。當時他們兄弟倆正在姬安岳里玩耍,湊巧發現了河合民夫和其女兒弘子慘死的屍體。而且民夫的屍體沒有頭顱,不知您是否知道這一點?」
「這事我知道。當時藤倉兄弟幾歲?」
「一個十一歲,一個七歲。」
「哦,我一直不知道呢。那他們倆有沒有參加過恩田事件的公審?」
「曾經上過兩次證言席。」
「啊,這麼回事兒啊。」
德村交抱雙臂,沉默了半晌。過了好一會兒,他抬起頭,望著吉敷。
「一直以來,我都以為藤倉兄弟是作為恩田事件中被害者或者被告的朋友出庭作證的。鬧了半天,他們是案件的第一發現者啊。這下子我也就明白了。」德村若有所悟地說道,「這件事與釧路案件有關嗎?」
「應該沒有。我現在想弄清楚的是有關友田刑警了解的事,也就是恩田事件的相關情況。當時德村先生您和這位前刑警都聊了些什麼呢?」
「當時我只是對被告藤倉兄弟二人和與他們有關的人的過去感興趣,所以去了趟盛岡,在他們兩人居住的地方繞了兩圈,向他們的鄰居打聽了一下情況。後來我聽說他們兄弟倆曾在審理恩田事件時出庭作證過,所以我想,不如順便去會一會負責恩田事件的刑警好了。我到姬安署打聽到友田的家庭地址,便去登門拜訪了一趟。」
真是幸運。
「您還記得友田家的地址嗎?」吉敷問道。
「現在突然讓我想真是很難想起,不過我可以找找當時做的記錄,需要嗎?」
「需要,如果可以的話。」
「請你留下聯繫方式吧,找到後我會通知你的。」
「您可真是幫了大忙了,請務必告知。」
吉敷從懷裡掏出一張名片放到桌上。
「請問友田是個怎樣的人呢?」
「是個作風老派的人,像以前那種老專家似的刑警。」
「整天綳著臉嗎?」
「有時是。他說過他的家是徹底不行了。不過他對我倒是挺隨和,或許也是因為當時已經退了休的緣故。就是不大愛說話。」
「您問過他有關恩田案件的情況嗎?」
「問過,恩田事件和藤倉兄弟的事。不過友田似乎對藤倉兄弟沒什麼印象,我說出藤倉這個姓氏,他也無動於衷。」
「這樣啊……那友田是否相信恩田幸吉就是恩田事件的兇手呢?」
「他確信如此。他曾親口對我說過,表情也沒有半點懷疑。」
吉敷感覺到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變化,繼續追問下去或許會惹老人不滿,更沒法打聽出與新證據有關的情況來了。照德村的說法,估計友田就和初出茅廬的峰脅一樣,確信是恩田殘殺了河合一家,之後又滿手是血地走到北上川河畔。
但如果友田是個老成幹練的刑警,就一定會和吉敷一樣,對恩田外套上沾血太少這一點心存懷疑,覺得恩田離開案發現場後應該會立刻找地方把手洗乾淨。這樣一來,他就應該對此事展開過獨立搜查,沒準他在與德村的談話中就透露過一些新情況——
「友田當時是否說過,恩田幸吉在殺害了河合一家之後,先提著河合的人頭和兇器走到北上川,在河畔邊清洗了雙手和菜刀這類的話呢?」
「說過。」
吉敷頓覺無比失望。他原本還對友田的專業能力抱有一線希望。
有沒有可能友田只是配合警方的統一意見呢?
「那麼,有關恩田幸吉的逃逸路線,友田的看法也和檢察官在案情陳述中的觀點完全一樣嘍?」
「嗯,應該是吧。」
「他覺得恩田把菜刀、柴刀帶回了家,而把人頭丟棄在了河邊?」
「應該是吧。有關這一點,我已經想不起當時他是怎麼說的了。」
吉敷心中暗想,看來這個友田也不過是個稀鬆平常的刑警啊。這樣的說法實在太荒誕無稽了。三名被害者均被人砍斷頸動脈,兇手身上的外套怎可能那麼乾淨?當時太陽尚未下山,兇手豈會滿身沾血、手提人頭跑到河邊去?
而且第二天人頭又被野獸叼走了?這裡是日本,又不是非洲!
「哦,我知道了。那麼,友田是否保管著『河合家遺失物品一覽表』或『現場指紋一覽』這類初期搜查時的文件呢?」
這才是吉敷此番前來的核心問題。
德村的反應出奇得迅速。「好像提到過。」
「真的嗎?他提到過?是以個人身份保管的嗎?」
「好像是。聽他當時的口氣,似乎是這樣。」
「那些東西就在他家?」
「這我就不清楚了,有些記不起來了……」
「德村先生,這個問題很重要。這正是新證據。他有沒有說過在他家裡?或者說過他把那些東西帶回家了之類的話?」
「……想不起來了。」
「他有沒有給您看過那些東西?」
「沒有,只是口頭上提過。」
「是嗎?但他確實說過那些東西是由他保管的,對吧?」
「嗯,他話里的確有這層意思。」
「保管在什麼地方呢?家裡,還是辦公室?」
「嗯……我記不起來了。」
這一點非常重要。如果放在辦公室的話,既然案子已經定了案,那些東西很有可能已經被銷毀掉了。但如果是保存在友田家裡,就還有沒被銷毀的可能。
吉敷沒搭話,讓德村回憶了一會兒。
「我實在記不清了,不過聽他當時的口氣,應該在他家裡吧。」
「是嗎?當真如此,那可是極為重要的證據啊。謝謝您!如果那些資料還在的話,重審的大門就將敞開。」
「或許吧,只不過……」
德村欲言又止。
「不過什麼?」
「我記得他曾經說過,當時兇手戴了帆布手套。」
「帆布手套?」
這可不妙。這樣一來,現場就不會留下指紋了。之前高漲的情緒頓時低落了下來。
「不過他還說兇手曾經脫下來過,因為沾滿鮮血,表面太濕滑的緣故。」
「脫下過?那麼就有指紋了?」
德村點了點頭。
「對,我記得他說過現場有指紋。」
那就好。只不過這樣的發展,多少讓人心裡有些不安。
「案發時,友田在怎樣的職位上呢?」
「這我就不清楚了,不過我記得他曾說過退休時是警部補。不過我也不大確定。」
警部補的話,倒是有機會把搜查資料帶回家,更何況還是鄉下警察。
「聽說當時他還提到過私章不見了?」
「私章……啊,對,是有說過。」
「友田先生親口這麼說的?」
「對,他親口對我說的。記得應該是被害人親屬提供的證詞。友田說有個經常去河合家做客的親戚說私章從河合家的保險箱里消失了。」
「直到最後也沒找到嗎?」
「似乎是的。」
「哦……除此之外還有別的東西不見了嗎?」
「還有錢。」
「這我知道,其他的呢?」
「沒有了吧。據說證券、土地契約、銀行存摺之類的都在。」
「哦,是嗎?也就是說,即便沒了私章,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是吧?」
「也不能這麼說,聽說後來被害人親屬去取錢時還費了不少周折。」
「這樣啊……不過,住在周圍的鄰居都以為沒有私章吧?」
「不是的,據說大家都知道。」
「銀行存摺都在?」
「是的。但也有可能死者曾在多家銀行存過錢,而兇手只帶走了其中金額最大的一本。」
「有這個可能,而且即便沒有私章也可以取錢……河合民夫留下的遺產多嗎?」
「山林土地之類的似乎挺多,但我聽說存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