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殘破的圓環 第五節

剌入菱山源一後背的刀子,穿透了他的心臟,來不及搶救就身亡了。如果不是中村吉造親眼所見,他決不可能相信,一個女人居然會刺得這麼狠,而且準確無誤,就像是老手乾的。

也許渡邊由紀子早就下定決心,一個人反覆練習了很久。中村不得不承認,只有由紀子這種考慮周密、膽大心細的女人,才有可能做得如此利落。

經過對比,井比敦子脖子上留下的指紋,確實就是菱山源一的。至此,殺死井比的兇手,總算是確定無疑了。

密室的奧秘也已經解開了:關鍵就在按鈕式自動傘的傘柄上。這種自動傘一旦收攏,傘柄上就會有一個鉤狀突起彈出,把傘收住。菱山源一用鋼銼之類的工具,把這個鉤狀突起挫平了,傘便一直保持撐開狀態,只能用手或布條之類的東西,把它固定住。

傘面張開時,傘柄中用以固定龍骨的圓簡狀套環,會向傘尖方向滑去,菱山源一想辦法用膠帶,把一根火柴固定在這個套環下面,又在傘柄中間,貼了一個火柴盒旁邊的摩擦面,這樣,當傘面自動撐開的時候,火柴頭就會和摩擦面摩擦,從而起火。

為了便於起火,菱山源一又在傘面預先灑上煤油,火柴劃著以後,就會馬上引燃傘布。為以防萬一,菱山還在傘內側的龍骨部分,事先纏了許多用煤油浸泡過的脫脂棉。

但在這種情況下,一旦手沒有握住,傘自動打開,就會馬上引燃火苗,無法起到延時點火的作用。如果改用布條紮緊雨傘,又會導致傘面無法張開。為此,菱山想出了一個好主意。

他先把牛皮紙搓成細條,然後裁下約二十公分,繞成環狀;再用冰把兩端凍在一起。套在傘柄外面的,就是這種紙環。而為了保證冰塊不融化,必須用保溫筒,把它帶到現場。

紙環接頭處的冰一旦融化,傘就會自動打開,進而點燃火苗。冰化成水,遇熱後迅速蒸發,不會在現場留下任何痕迹。還可以通過改變連接處冰塊的大小,用來調整起火的時間。但無論多麼大的冰塊,在炎熱的夏天,也至多只能保存半個小時。因此,在夏天發生的縱火案中,起火時間都相對較早。而冬天氣溫較低,冰塊融化所需要的時間也較長,起火時間也就相對較晚。

這個用紙和冰做成的圓圈,應該是菱山源一在家裡做出來的。

怪不得火災大都發生在陰天,尤其是雨要下不下的日子,因為這樣拿著傘走在街上,不會引起路人的懷疑。

中村吉造十分後悔地拍著腦袋,要是早注意到現場的雨傘,或許案子早就破了,在赤坂的新東京大飯店,以及後來,位於數寄屋橋的頂級畫展中心,都曾在現場,發現一把燒焦的雨傘。但當時自己只是對幾把傘,均處於撐開狀態,表示了稍有懷疑,卻沒有深究。況且,火場內一片狼藉,到處是燒成灰燼的雜物,任誰都很難想到,現場的雨傘,竟然藏著這麼多秘密吧。

不過,中村的預感,還是正確的,連續十起縱火案,全部都出自菱山源一一個人之手。

事後渡邊由紀子承認,兩人在市谷區富久町,開始了半同居的生活時,就已經多次聽菱山說起這一計畫。當時由紀子還單純地以為,這傢伙是在開玩笑,並沒有怎麼當真,沒想到,菱山反覆說了好幾次,那時才慢慢覺得,也許他真會那麼做,心裡也害怕了起來。菱山在談及自己的計畫時,總會搬出一套所謂的「都市演化」理論。由紀子一方面對他的狡猾、冷酷深感恐懼,另一方面又欽佩菱山的學識。菱山或許是由紀子的第一個男人。

被逮捕拘留的渡邊由紀子,整整沉默了一天。不管中村吉造問她什麼、怎麼問,她均不為所動。兩人就這麼整整對峙了一天,由紀子才終於開口說話了,但她說得十分含糊,有些地方甚至顛三倒四、語無倫次。

總體意思經中村整理歸納後,大致如下:

一九六〇年,菱山源一的父親——日高元太郎,在渡邊榮的丈夫受傷住院時,強暴了她,並使她懷了孕。得知渡邊榮懷孕以後,日髙元太郎開始有些害怕,加上當時他的眼疾,越來越嚴重,隨時都有失明的可能,心力交瘁的日髙元太郎,在雙重恐懼的壓迫下,只得每日飲酒消愁,對生活也自暴自棄了。

菱山告訴她,自己的父親並不是自殺的,而是一日喝醉,去了渡邊榮家,被悲憤絕望的渡邊榮,狠狠地痛打了一頓,拉到山上沒人的地方,往他身上潑了漁船的燃油,把他燒死了。由紀子堅決不相信,日高是被母親殺死的,但菱山表示,這起事件已經過了訴訟時效,自己也沒想向警方告發。

不過,自己因為由紀子母親的殘忍行徑,從而失去了父親,作為交換,由紀子必須答應和他同居,否則便回老家宣揚此事。為了保持住媽媽的顏面,渡邊由紀子只好妥協。

為了找到渡邊由紀子的蹤跡,菱山專門去了一趟越後寒川,査到了由紀子的戶籍,知道她住在牛田莊,又從那裡問到,由紀子在赤札堂百貨公司工作。當時,由紀子已經搬到了淺草,她把新住址告訴了井比敦子,菱山從井比敦子口中,知道了渡邊由紀子家的地址,便順利找到了她。

渡邊由紀子搬到市谷區富久町後,還斷斷續續與菱山源一保持著關係。後來,她終於忍受不了,下定決心徹底擺脫菱山,於是再次搬家。找不到由紀子的菱山源一,開始糾纏井比敦子,詢問由紀子的下落。但井比敦子也不知道,菱山在努力了一段時間之後,只得作罷。

後面發生的事情,就和中村的推測,幾乎完全一樣了。在神樂坂的保衛飯田舊壕集會上,渡邊由紀子偶然遇上了菱山院一,當時由紀子還在和土屋同居,和永井也沒有發展到談婚論嫁的地步。菱山源一於是就故技重演,以向土屋和永井說出兩人之前的關係,來要挾由紀子重新跟他住在一起,迫不得已,由紀子再次妥協,但只答應偶爾到他的住處,滿足他的需求。

中村一直無法理解,面對這樣一個卑鄙無恥的男人,由紀子為什麼總是妥協,滿足對方的肉體需求?由紀子說,自己雖然想徹底擺脫他,卻總感覺菱山身上,有一種魔力,使自己無力擺脫他的控制。

那段時間,由紀子每周都和菱山發生一次關係,但隨著保衛飯田舊壕鬥爭的失敗,菱山越來越強烈地,體會了人生的挫折感,他決定實施沿著舊城外壕,沿線縱火的計畫。由紀子當然極力勸阻,但後來突然發現,菱山源一的那些計畫,可以為自己所利用,於是就有了發生在四谷的第一場火災。

渡邊由紀子幸運地進入了「布袋屋」就職後,很快便發現,這家店的老闆,對自己有某種特殊的感情。從而覺得土屋的存在,實在是一塊絆腳石,她開始考慮去掉他這個陣礙。後來中村才知道,其實由紀子早就想和土屋昌利分手了,但苦於自己有把柄,抓在土屋昌利的手裡,才一直不敢提出。菱山的計畫,倒是提供了絕好的機會,可以順便除掉土屋。

菱山源一隻打算沿著舊城壕放火,而土屋昌利那個時候,正好要在舊城壕沿線的四谷值勤,因此,渡邊由紀子向菱山源一建議,第一次縱火選在四谷。菱山因為對保衛飯田舊壕鬥爭的失敗耿耿於懷,原本打算第一次選在飯田舊壕填埋後,新建的樓房旁邊,但又考慮到:第一次縱火應選在地形較熟悉、容易脫身的地方,而四谷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於是,他就同意了由紀子提出的要求。

由紀子在事發前幾天,在土屋執勤的時候去找他,藉機對樓房的結構,和附近地形,一一作了詳細的了解。她還考慮到,如果能讓土屋睡著,會比較容易得手。

中村吉造警官認為:渡邊由紀子當時,並沒有把選擇四谷的理由,真正告訴給菱山源一的,菱山是事後才知道,自己竟然燒死了人。但由紀子卻說,菱山源一一開始就知道,土屋昌利就在那裡值勤。

後來,菱山源一大鬧訂婚典禮這件事,還是讓渡邊由紀子非常害怕。她本來就不想辦典禮,只是因為男方家庭一再堅持,無法推脫,這才應允下來的。

結婚以後,渡邊由紀子和菱山源一,還保持著不正當的關係。菱山雖然一時衝動,跑到由紀子的訂婚會場鬧事,但冷靜下來以後,還是覺得:由紀子如果能夠嫁個有錢人,對自己更有利,這樣就可以不斷向由紀子索要金錢了。

渡邊由紀子在殺害土屋昌利的事件,和有不正當男女關係上,被菱山源一抓住了把柄,―直無法擺脫。不但要無條件地滿足菱山源一的肉體慾望,以後還會被勒索錢財。對於渡邊由紀子來說,只要一天不除掉菱山源一,就只能忍氣吞聲地,任由他來擺布。

中村吉造還有一點無法理解,渡邊由紀子對菱山源一滿懷怨恨,起了殺心這可以理解,但為什麼偏偏選在他到神田橋門公寓,縱火的時候下手呢?……如果真想除掉他,把他誘騙到更偏僻、更方便的地方,豈不是更加容易?這種地方也不算難找。

中村不停追問渡邊由紀子,她為什麼要在神田動手,殺掉菱山源一?……但是,由紀子只是默不作答,中村只得換了個問題:「菱山的事,可以先放下,但告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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