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大地之水 第二節

一輛輛警車呼嘯著,駛過入夜的銀座大街,卻陷進載著酒鬼的計程車群間,竟然開不動了。中村他們只好下車,徒步向現場趕去。每個人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濕了。

雖然從癌症防治中心,到數寄屋橋,只有短短的六、七百米,但中村的判斷,還是出現了偏差。

中村一邊抹著額頭上的汗珠,一邊不停地往前趕,腦子裡浮現出一張東京的地圖來,上面標示著幾次火災發生的地點:四谷、赤坂、虎門、新橋、有樂町,這次是數寄屋橋……

中村立即發現,數寄屋橋位於北邊,而不是預測的東面。縱火的軌跡,先從四谷向東推進,然後在新橋轉向了北方。有樂町和數寄屋橋都處於北方,大致和經過那裡的鐵路的軌跡相符。

頂級畫展中心,位於中央區銀座六丁目,和上次失火的日東劇院相距不遠,頂多也就四、五百米。這個距離,和上次失火的新橋第三飯店,與日東劇院之間的間隔基本相符。

中村吉造早已是氣急敗壞,原本是一直往東進行的,沒想到這次突然拐了個彎,向北面去了。

此時已經能看見火場上方的濃煙了,煙氣在霓虹燈的照射下,突然變了顏色。和前幾次一樣,現場旁邊圍了一大群看熱鬧的人,裡面不乏醉鬼和穿著睡衣的家庭主婦,大多是家在附近的居民。

明火已經被撲滅了,柏油路上積了一攤水,街邊停了一排紅色的大型消防車,車頂上紅色的警燈,還在轉個不停,把整條路面都映成了紅色,通行受阻的計程車司機,正氣鼓鼓地一邊大罵著「畜生!……畜生!……八格牙路!……」,一邊遵照交通警察的引導,駕駛車子慢慢地繞道離去。

中村本想馬上衝進現場,査看一番,不料卻被消防隊員攔住了。中村又馬上拿出警官證,對方說,大火尚未完全撲滅,不能進入。中村無奈地鑽進圍觀人群中,仔細在附近搜尋起疑犯的身影來。

頂級畫展中心,是一幢五層樓高的建築。一層都是些畫廊、寶石店和裝飾品店。二層有幾家咖啡廳、餐館和西點店。再往上的三層,都租出去用作辦公室。地下一層原來是個停車場,不久前隔出了三分之一,作為倉庫。中村估計這次大火,又是從那裡燒起來的,負責此地交通的警察,瞬間證實了中村警官的猜測。

交警說:他是聽值班老人說的,並說:老人還講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中村馬上問道:「他是不是說,地下室被鎖著,別人應該進不去?」

交警吃驚地瞪大了眼睛,連聲回答說:「對……對。哇,好厲害,你是怎麼知道的?……」

中村找來值班的老人問了問。他說那間倉庫,晚上八點前就上了鎖,而火是晚上九點才燒起來的。

中村又問:「既然是晚上八點才上的鎖,那白天來停車場的人,不就可以自由進入那間倉庫了?」

老人說:「確實如此,不過,倉庫里並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

中村心裡的愧疚,依舊沒有絲毫消減,是自己的錯誤判斷,導致了新火災的發生。這座頂級畫展中心,雖然不是什麼有名的場所,但在附近也算是顯眼的建築,會被縱火犯盯上也不難理解。

又過了一個小時,火勢才算被完全控制住了。初步估算,大樓的損失並不算太大,除了一層被燒得比較厲害以外,其他樓層都沒有被波及,只是被救火的水澆得濕透了而已。

一名消防隊員帶著中村,下到地下一層,那裡已經儼然變成了浴室。幾輛車被燒得變了形,地上積著厚厚的一層泥,整個地下室充滿白煙,幾乎看不見前方。消防隊員不時晃動著手電筒,為中村警官他們照路。

地下停車場的最裡面,就是通往器材倉庫的門,中村套上厚厚的手套,摸到了門把手。門上被燒出了一個大洞,但門鎖還好好的。

中村回頭一看,發現老人待的值班室,就在前方的柱子旁邊。如果老人在值班時不打盹,有人進出這裡,應該能看得見。

消防員迅速弄開了門,中村隨之進到裡面,倉庫里非常悶熱,簡直無法呼吸,剛往前走了沒幾步,就被一堆東西擋住了去路。中村定睛一看,原來是一把燒壞了的小洋傘。

以前堆得髙高的硬紙板,已經被燒成了一堆黑炭,隨時都有塌下來的危險。中村環顧四周,並未發現任何延時點火裝置,牆上也沒有貼著寫有「東京」字樣的紙條。

走出大樓,中村渾身還散發著一股火災現場所特有的煙味,他掏出手帕,擦了擦汗。圍觀的人群已經開始散去,消防車也準備撤離現場了。

中村又讓人把值班老人找來,掏出隨身攜帶的通緝令,遞給老人看。老人轉身,站在街燈之下,辨認了好久,轉過頭,輕聲回答說不認識。

第二天一大早,中村便開始對著筆記本上,關於連續縱火案的記錄發獃——失火地點已經增加到了七處!……

不聲不響地看了半天,中村終於發現了一個有趣的規律,那就是幾場火災的起火時間,似乎在逐漸提前。

第一起縱火。午夜一點稍過;

第二起縱火。晚上九點以前;

第三起縱火,晚上十點左右;

第四起縱火。晚上七點半左右;

第五起縱火。晚上七點半左右

第六起縱火。晚上七點半左右;

第七起縱火。晚上九點不到。

到第六起為止,起火時間都是在逐漸提前。罪犯這樣做,是為了便於縱火後逃竄嗎?……案發的時間段,街上的行人還很多,尤其是銀座附近,直到半夜都還有人,縱火犯可以在作完案後,從容地混入人群,消失得無影無蹤。縱火犯一般在兩種情況下,最容易被捕。一是三更半夜,在偏僻的郊外放火,二是在小城鎮縱火。

中村覺得:當務之急,還是要準確預測出縱火犯的下一個作案地點。像這樣事發之後再調査,總是被人牽著鼻子走,根本無法逮捕罪犯。要想辦法在預計縱火地點等他,在對方動手時,當場把他拿下。就目前了解到的情況看,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最近的兩起火災,分別發生在七月一日和八月一日,照此推算,下一次作案,應該會發生在九月初。

地點方面,加上這次的數寄屋橋,總體來看,是順著鐵路線,一直向北而來,準確地說,是北偏東方向。

新橋第三飯店,到日東劇院的距離為四百米;日東劇院到頂級畫展中心之間的距離,也是大約四百米。按照這個規律,從頂級畫展中心,向北再走四百米,就是八重洲二丁目附近,

中村馬上讓相關部門下發緊急通知,秘密告知八重洲一帶的所有公司和單位,注意防火。同時安排人手,在每幢住宅樓、辦公樓和街上的電線杆上,張貼附有嫌疑犯畫像的通緝令,但並不打算派人在指定地點蹲守。

中村吉造又抽空去了幾次神樂坂,原來大垣木材店所在的飯田舊壕溝,已經完全變了樣,壕溝被填平以後,又打好了地基,並豎起許多鋼筋和預製板,看起來像是準備蓋幾幢高樓。

中村了解到,由紀子已經從越後寒川,把母親接到了東京,安排她住在淺草橋附近的一套公寓里。從飯田橋乘總武線,到淺草橋只有四站地。那套公寓是永井家在很早以前就買下的。

中村不禁想起,越後寒川那間低矮破舊的副食店,現在應該已經關門了吧。那些靠組裝收音機掙錢糊口的鄰居們,碰在一起,肯定會聊起渡邊榮的事情,一致地羨慕她過上了好日子。

八月份很快就過去了,進入九月,天氣卻依舊非常炎熱,彷彿比夏天還要厲害,但是在此期間,並沒有任何縱火案件發生。

六號終於迎來了一個陰天。天氣預報說,當天的降水概率,約為百分之二十,但直到入夜,也沒有掉落一滴雨。

這天晚上,第八起縱火案,終於發生了,起火時間是傍晚七點剛過,天還沒有全黑。起火地點就位於中村先前預測的中央區八重洲二丁目,具體地點是明糖制果大樓。中村一面為做出了準確的預測而高興,一面又後悔,沒有徹底把這片地方控制好。

起火點還是在倉庫,這家公司的材料倉庫,設在樓內的四層,裡面放置了大量紙質包裝和硬紙箱。因此,雖然發現得及時,但還是遭受了較大的損失,四層倉庫和五層基本都被燒毀了。

接連發生縱火案,媒體也終於按捺不住了。多家報紙雜誌連續刊載大量文章,報道此事,有些周刊甚至推出了幾期特集,添油加醋地,極力渲染這位縱火成癮的魔頭。或許也是因為近期沒有其他可供炒作的話題。

中村吉造對這種煽動性的報道,愛恨參半。報紙雜誌隨便拿別人的痛苦來做文章,不負責任地,製造一些聳人聽聞的消息,對此中村非常反感。但這些報道,卻能引起普通百姓對縱火犯的警惕,倒也是一件好事。而且,報道中都會用到通輯令中石山的畫像,這對破案也能起到一些正面作用。

然而,中村心裡十分明白,這次雖然分析對了罪犯的下手地點,但還是讓他得逞了。下次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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