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二宗命案 第一節

第二天傍晚,中村吉造在警察署里,接到了一通電話,接線員說,是個女子打來的,但對方不願意說出自己的姓名。中村請她把電話接過來。

「喂,我是重案一課的中村。」

對方沒有說話。

「喂,請說話。」中村不由得加重了語氣。一邊猜想,也許是渡邊由紀子打來的吧。

「喂,喂……」話筒里傳來低低的女子的聲音,幾乎聽不清楚。

「你好,你是哪位?」

「我是井比,井比敦子。」

中村一時有些記不起來這是誰。

「井比,赤札堂的井比,咱們在店裡見過面。」

「哦。」中村終於想起來了,「對,我知道,真對不起。」

「我……我有點事想跟您說,警官先生,是很要緊的事情哦。」

井比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發抖,似乎是為了不讓對方察覺,而故意放低了聲音。

「好,你現在在哪兒?」

「我剛下班,已經離開店裡了。」

「那我們找個地方碰面吧,我去找你好嗎?」

「別,別,千萬不要……」

「那你來我這兒?」

「有些話我不想在外頭說,要不您到我住的地方來,方便嗎?」

「好的……沒有問題。」中村立即答應著,「你看幾點?我馬上就去可以嗎?」

「行!……那個……要不還是在外面見吧,真對不起。」

井比這麼快就改了主意,中村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沒關係,怎麼都行,在什麼地方都行。」

「西日暮里車站北口,有一家名叫『雷諾』的咖啡館,就到那裡吧,您看行嗎?」

井比敦子的語氣,聽起來依舊十分緊張。

「好……幾點?」

「兩個小時以後,您看怎麼樣?」

中村看看錶,現在是五點十五分。

「乾脆七點半吧。」他提議道。

「也行。那過一會兒見,給您添麻煩了。」說完後,井比敦子便掛斷了電話。

剛七點五分,中村就到了這家名為「雷諾」的咖啡館。他要了一杯咖啡和一份三明治,坐下來邊吃邊等。

七點半過了,三明治也吃完了,井比敦子卻還沒有來。中村走到櫃檯邊,取了兩份雜誌和報紙,慢慢地看了起來,不知不覺就過了八點。

當店裡的鐘錶指針,指向八點半的時候,中村再也坐不住了,他心頭冒起了一絲不祥的預感,報紙上的字,一個也看不進去了。

一直挨到八點五十分,中村站起身來,急急忙忙付完錢,拿起火柴,快步走出了店門。好在這兒離井比敦子的住處並不遠,怎麼走也還記得。中村快步向井比敦子的住處走去。

井比打電話時剛下班,很有可能因為不想穿著工作服會面,會先回家一趟,再到約好的地方來,但不可能比約定時間,晚了一個多小時還沒到。

中村到達井比敦子住處的時候,已經九點十分了。透過門縫望去,裡面一點亮光也沒有。這是一幢灰磚砌成的兩層樓房,井比的房間在一層的最外側,房頂是水泥板搭建的。中村一面探頭看向屋子旁邊的小窗,一面使勁兒地敲了幾下門。屋裡一點動靜都沒有。中村又大聲喊了幾聲井比敦子的名字,但還是沒聽見回應。

背後傳來咯瞪咯瞪的腳步聲,中村回頭一看,一名女子正踏著金屬樓梯,向二層走去,不久以後,傳來了髙跟鞋踏在水泥地板上的聲音。中村抬頭看了看,女子已經走進二樓的一間屋子,應該也是這裡的一名普通住戶。剛才經過身邊時,看到女子的頭髮濕漉漉的,大概是剛洗完澡,從浴池回來。

中村轉了轉門上的把手,鎖住了。實在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他只好在屋子周圍轉了轉,不知是不是湊巧,一樓的所有房間,都是黑漆漆的。

離房子不到三十米的路口,有部公用電話,中村摸了摸大衣兜里的火柴盒,轉身又回到雷諾咖啡館,向收銀員描述了一下井比敦子的長相,問有沒有類似的女孩兒兒來過。收銀員斷定,剛才沒有這樣的女子進來過,而且她說,她仍對中村有印象,如果有人找他,她肯定會記得。中村覺得女收銀員的話,應該可以相信。

不得已,只能再到井比那裡敲了敲門,可還是沒有聽到回答。中村站在門口,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正要轉身回去時,他的目光突然被房門上方的電錶吸引住了……啊,電錶上的指針,正慢慢地轉著,中村立刻緊張了起來。可轉念一想,或許是一直工作著的冰箱,又放鬆了下來。

不過這個小波折,讓中村不甘心就這麼回去了,他盤算著到底該怎麼辦。一種職業性的猜測突然襲上心頭,那是一種可怕的預感。

中村站在原地,回想起傍晚時,井比敦子在電話里說過的話。井比當時說,有些要緊的事情,想對中村警官講,這個普通的年輕姑娘,竟然有要緊的話,須跟負責謀殺案的警官說,這絕不可能只是約他出來喝杯茶那麼簡單。她那時那麼想見面,現在卻又莫名其妙地爽約,這其中必有可疑之處。

中村想了想,大步向房東的住處走去。

前段時間,他曾特地來過一次,因此,中村十分清楚房東住在哪裡。中村找上門時,這位年過六旬的老頭,正在喝酒。他紅著臉把中村迎進屋,似乎還一時想不起來來者是誰。

中村先表明身份,然後馬上說,自己是來找井比敦子的,但房內沒人,且情況可疑,想請房東打開門進去看看。房東這時才清醒了一點,認出是上回來過的警察後,連忙客客氣氣地一邊應著,一邊跑進屋裡,取來了備用鑰匙。因為跑得太急,下台階時甚至有些跌跌撞撞。老頭和中村一同,走到井比的房間門前,但由於剛喝了酒,又受了驚嚇,他拿鑰匙的手一直抖個不停,好半天都沒對準鎖眼。中村著急地一把抓過銷匙,自己打開了門鎖,然後掏出一塊手帕包住門把手,輕輕地推開了房門。

打開門後,中村先看了看門鎖,是那種把手中央,有一個按鈕的簡易保險鎖。接著他看向屋裡,一個客廳兼卧室,再加上一個小廚房的套間。屋中間擺著一張飯桌,屋裡正對大門,還有一扇玻璃門虛掩著,透過灰濛濛的玻璃,隱約可以看見,地上有一小攤紅色的東西。

那片紅色在黑暗中十分顯眼,中村猛地一看,還以為是暖爐的火光映在了玻璃門上。

「井比小姐!我是中村!……」中村沖著屋子裡面喊了幾聲,沒有任何回應。

「裡面有人嗎?」中村又大聲喊道,可還是無人應答。

中村看了一眼腳下,玄關處沒有拖鞋。再抬頭一看,發現那扇玻璃門旁邊,放著一雙拖鞋,鞋尖朝里擺放得很整齊。中村心裡暗覺不妙,一邊脫鞋一邊回頭囑咐房東,千萬不要亂動,更不要伸手觸摸門把手。

中村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用手帕包住門把手,輕輕地推開了玻璃門。門打開的時候,意外地發出了很大的聲音。

玻璃門裡面是一間約六張榻榻米大的小屋,地上鋪著地毯,中間擺著一個下面放有棉被的電暖桌,棉被的一角被掀了起來,從玻璃門外看見的紅色,就是從這裡透出去的亮光。

電暖桌後面有一個黑糊糊的東西,中村仔細一看,竟是個臉朝上躺著的人。面部正好被電暖桌下的取暖燈照著,通紅通紅的。眼睛微微睜著,看不出有任何錶情。

躺在地上的是誰,中村心裡已有了數,但乍一看又感覺不像,也許是沒戴眼鏡的緣故吧。仔細找了找,才在離她頭頂三十公分左右的地方,發現了眼鏡。

中村單膝跪地,用手摸了摸她的手腕,冰涼,完全感覺不到脈搏的跳動。玄關的門還開著,屋裡很冷,中村能明顯地感到,背後有一陣冷風吹來,

中村回頭看了一眼門口,房東站在那裡,黯淡的燈光,照射著老人瘦小的身軀和頭頂。他忠實地遵照中村的命令,一動不動地站著。彷彿一尊蠟像。

中村飛快地環顧屋內,沒有發現還有人藏著。死者的手腕和關節,都還沒有僵硬,看起來就和活人一樣,所不同的是,她失去了最寶貴的東西。遇害時間應該在兩個小時以內。中村放開死者的手腕,把手伸進她的後背與地毯之間,感覺像伸進潮濕的棉被裡一樣,冰冷而沉重,只有指尖,能略微感受到一絲尚存的體溫。

中村吉造把目光投向死者的頭部,頸部沒有任何繩索勒過的痕迹,但能明顯看見,被手指壓迫後的淤血。所有特徵都顯示,死者是被人掐死的,用一雙手掐死的。中村並不准備做進一步的勘察。

中村沒有開燈,默默地站起身來,走出玻璃門外。老人還是一動不動地站著,中村走過他的身邊時,老人冷不防地小聲問道:「她死了嗎?」看來,他的酒已經完全被嚇醒了。

中村輕輕點了幾下頭,示意老人一起出去,然後掏出手帕,包住門把手,輕輕關上了房門。他伸手指著前方不遠處的公用電話,對老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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