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失蹤的女子 第六節

負責在失火大樓附近調查的警察,幾乎沒有搜集到什麼有用的消息。為了半夜的現場勘察,中村準備先回家一趟,想吃點兒飯,休息一下再出發。

中村吉造家所在的地方,原本叫小石川·大冢仲町。不過,由於政府實行了不得民心的地名調整政策,原來挺好的地名,被改成了什麼「文京區……大冢仲町三丁目」,聽起來一點兒都不來勁。

中村走出了警視廳,向霞關地鐵站走去。雖然從警視廳旁邊的櫻田門站,乘坐地鐵有樂町線,到護國寺下車也可以,但中村更願意走到霞關站,乘丸之內線往池袋方向的地鐵。乘坐這條線,要繞過東京車站,距離比有樂町線遠,但從大冢仲町站下車,比從護國寺站下車,離家更近。

大豕仲町的這處房子,是父母傳下來的,中村吉造就出生在這裡,他這輩子也沒在別的地方住過。在周圍多為東北地區出身同事的警察署里,他是個為數不多的、地地道道的東京人。

雖然是地道的東京人,但中村說話時,會帶點兒捲舌口音。這本是在東京賣苦力、做小生意的底層居民的口音,中村曾有意模仿,慢慢地竟然說習慣了。想到這裡,他不由得苦笑起來。

中村出生長大的大塚仲町,自古被稱為「山手」,人們說話時的用語都十分客氣,中村的父母也從小就教育他,說話時要用敬語。

然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這一習慣慢慢地有了十分微妙的變化。尤其是在進行了地名調整,這裡變成了文京區大冢仲町三丁目之後。到底是向髙檔住宅區靠近了,還是降低了,這本是仁者見仁的事情。但大多數東京市民,都把這一地區,看做是底層庶民住的地方,中村在日常辦案時,對此感覺得十分清楚。

在中村自己的意識中,這片地區已經算是城外了。現在提到「山手」,就只包括本鄉、小石川、四谷、青山、麻布和高輪這幾處。也就是在舊城中心畫一個圓圈,圈內的地方算城裡,稍微出去一點兒就算是城外了。

可是東京這個概念也在變,整個城區都在不斷向外擴展,因此,圓圈也變得越來越大,甚至連近鄰的縣市,也都進入了東京的通勤圈。在這麼大的東京範圍內,文京區應該還算是都心區吧。

中村在逐步認識到,這些地理概念的改變的同時,也不知不覺地,學了一口以前認為很沒品位的語言,想想倒也挺有意思的。

父母親在知道這種變化以前就去世了,這或許可以算作是一種幸運吧,他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接受這種含糊不清的說話方式的,肯定會罵這一代人墮落。

尤其是中村的母親,她有一些傳統文化人所特有的、崇洋媚外的思想,中村還小的時候,她就想把他培養成一位畫家。她自己就喜歡畫畫,並堅信繪畫基因遺傳給了中村。她認為,反正中村這輩子,不用為買房發愁,家裡有房子留給他,生活再怎麼,都不至於沒法過,不如培養些髙雅的愛好。可她萬萬沒有想到,中村長大後,竟然當了一名警察,母親當時就極力反對過,在她的觀念里,去當一名「捕吏 」,跟做壞人差不多。

然而,中村就是認定了要當「捕吏」,他發誓,要儘可能多地清除罪犯,同時為父母爭一口氣。

接近半夜時,中村在頭上包了條圍巾出門了,結果還是撲了一個空,打聽來的消息,和白天了解到的情況差不多,幾乎沒有一點收穫。本以為能從小攤販那裡,問出點什麼,可到現場一看,所有攤位都離著火現場很遠,而且,都是固定攤位,無法隨意挪動。賣蕎麥麵的攤主說:當時,他看見著火了,但沒工夫跑去湊熱鬧。中村只好將就著吃了一碗面,掃興地回家了。

失火當晚,那幢樓里沒與人在,岡江以及其他縱火案組的警員,在附近做了大量的調查工作,但沒有取得任何進展。

局面確實非常難以打開。作為縱火案吧,幾乎沒有任何線索,調査起來十分困難;按謀殺案來處理,又沒有找到明顯的殺人動機;而按偷盜無人看管的住宅案來考慮,卻又不知道常在這一帶作案的罪犯名單。面對這種情況,最好的辦法,是和其他類似案件併案處理,可近期的縱火案,就這麼一件。

最糟糕的是,所有參加案件調查的東京警視廳搜查一課的警員,明顯全都信心不足,沒有人敢拍著胸脯保證說,能在規定限期內破案。

況且,目前這起案件,看起來並不怎麼起眼,只是死了一個值班保安,沒有其他受害者。一幢破舊的出租公寓,在半夜發生火災,要是把責任歸為夜班保安工作不負責、值班時睡覺,沒發現起火,結果自己也被燒死了,也可以草草結案。要是過兩天,再發生幾起兇殺搶劫之類的大案,這件案子就更會不了了之,最終誰都想不起來了。

局裡也沒成立專案組,專門處理這起案件,這表明,對於土屋昌利的死,上面還沒定性,是否屬於他殺。這個判斷一直都是由主任來做的。

可是,中村吉造總是掂記著這件事。土屋只是偶然被火燒死,這種簡單的結論,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

說這名保安是自殺,也讓人無法理解。接下來,可能會繼續順著這個思路,再做一些調査,但從死者土屋昌利近期的各種表現來看,這根本就不可能。

得出「自殺」這個猜測,是因為在死者的包里,找到了足夠量的安眠藥,可是據了解,死者平常從來都不吃安眠藥。

這裡頭還有一個摸不清楚底細的女子,據說已經跟死者訂了婚,並且同居在一起。可她為什麼要在土屋走後,馬上離開他們共同的住處,從此消失不見了呢?

據鄰居主婦說,這名女子從八月起,就跟土屋住在一起,也就是說,兩個人共同生活了四個月。土屋本人肯定知道,這名女子各方面的情況,包括老家地址和工作單位。土屋很愛她,不可能就這麼拋下她去自殺。就算這名女子趁他上班的時候逃跑了,也沒有什麼用,土屋一定會找到她,討一個說法。明知如此,那個女人還是跑了,這說明:她知道土屋在十一月三十日以後,不會再來找她了。換句話說,她知道那天土屋昌利一準會死……為什麼?因為人就是她殺的?……

也正因為如此,為了逃避警方的追查,女子把土屋住處所有和自己有關的東西,全都帶走了。這是目前中村的推理。

這名女子到十一月三十日為止,一直都住在土屋那裡,這一點,隔壁的主婦可以證明。這一事實更能有力地證明,中村的推理是對的。

神秘女子的存在,強烈地刺激著中村吉造的第六感,她的身上,隱隱散發著犯罪的氣息。

這件案子畢竟涉及一條人命,若是蓄意為之,就屬謀殺重罪,中村吉造在心裡暗暗決定,哪怕要把整個東京翻個遍,也一定要把這名女子給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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