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敷一個人乘坐市內電車荒川線在庚申冢站下了車,穿過巢鴨地藏商店街,走向地藏尊。雨雖然停了,可路面還是濕漉漉的,路燈的亮光映在積著雨水的路面上。雖然已是傍晚,街上卻還是人來人往。吉敷隨著人流來到和留井約好的名為「櫸樹」的快餐店。
自動玻璃門滑向兩側,吉敷走進店內。店裡布置得像間教室,桌椅都排列得整整齊齊。食客們三三兩兩地坐著,大聲聊著天,桌上放著各式快餐、啤酒或日本酒。不知道這裡究竟算是快餐店還是居酒屋,總之是間熱鬧的店鋪。
「吉敷先生,這邊,這邊!」
吉敷順著這熟悉的聲音望去,看到一個已經喝得臉頰發紅的銀髮男人,正在朝自己招著手。
「留井先生!」
吉敷說著走了過去,留井馬上站起身、伸出雙手,吉敷也連忙伸出右手。
「好久不見了!有十年了吧!」留井大聲說道。然後示意吉敷坐到自己面前的座位。「來,坐,坐。」接著沖身後大聲喊道:「老闆娘,,我的朋友來了。再上一紮啤酒吧!」儼然一副每天都來喝酒吃飯的樣子。
「這樣的店還真讓人懷念啊,沒想到巢鴨還有這樣的快餐店。」吉敷說道。
「啊?這種店在東京已經沒有了嗎?」
「嗯,起碼在中央線附近不多見了。」吉敷說道。
女店主端來了啤酒。
「吉敷先生,首先為我們的再會,干一杯!」
留井說著端起自己的啤酒杯,吉敷也高興地端起酒杯,兩人碰了一下杯,痛飲了一番。
「痛快!」吉敷大聲說道。
周圍很嘈雜,要盡量大聲說話才能讓對方聽到。
「吉敷先生,那次您去鹿兒島可沒這麼痛快地喝過啊。」
「那時有工作在身啊。」吉敷說道,「留井先生,看您這麼高興,案子進展得很順利吧,是不是接近收尾了?祝賀你!」
留井嘴邊沾著啤酒泡沫,不住地點頭。
「嗯,心情不錯。雖然一開始的調查沒有取得什麼結果,中途也有很多困惑。不過,無意中的發現卻讓事情有了轉機,發現了重要線索。這種事真是說不好啊。」
「留井先生能不氣餒地一直調查下去,可謂警察中的楷模啊。罪犯怎麼樣了?」
「哪裡哪裡。罪犯已經被捕了。」留井輕鬆地回答道。
「啊,動作真快啊!」
「嗯,那傢伙是黑社會成員,萬一跑到外國就糟糕了。所以我馬上打電話回去,讓相關負責人去抓人。」
「買『都市電車點心』了嗎?」
「買了,果然是在案發現場發現的那種點心。」
「是在『明美製果』買的嗎?」
「不是,六月一日那天『明美製果』的員工去泰國旅行了,委託旁邊一家名為『地藏屋』的超市代售。」
「啊,就是那家『地藏屋』嗎?」
「是啊。那家店經營了近十年,第一次代售『都市電車點心』,居然就碰到了利用這種點心殺人的案件!」
「嗯……」
「我還以為是自己判斷失誤,曾大失所望。原本判斷是福士親自去買的『都市電車點心』,卻因為久久找不到證據而失去自信,開始考慮有人代購的可能,或是委託郵購。懷疑自己的思維跟不上形勢,埋怨自己老了,該退休了……」
「現在考慮退休,為時尚早吧!」
「哈哈,是啊,現在又有了信心,恢複了精神。福士這傢伙,還在『地藏屋』門前的街上打人,惹得很多人圍觀。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不過福士就是這樣一個人,雖然是個殺人犯,但還是有可取之處的。聽說是因為一個高中生撞了和自己女兒一樣大的女孩子,就發了怒。」
「哦……」
「頭腦簡單的福士可能想不出除了殺人,還能有什麼辦法解決和大久保之間的矛盾。考慮到自己特殊的臉孔肯定會被賣點心的店長或街上的其他人記住,才會帶走現場吃剩的點心,儘力消除證據。」
「嗯……」
「可是他不走運,被害人大久保吃了一半的點心無意間掉進了褲腳折邊里,這傢伙沒找到。」
「這樣啊!」
「他又必須儘快離開現場,不能仔細查找。想來也是,大白天在鬧市區用手槍殺人,很可能會被人發現,所以才會驚慌失措地逃離。」
「有目擊者嗎?」
「沒有。案發現場在一幢商務公寓內,住戶很少。那天還是星期日,樓里幾乎沒有人。」
「有可能是事先打探好了,蓄謀已久。卻萬萬沒想到『都市電車點心』會掉進大久保的褲腳折邊里!」
「是啊,對於我們來說,正是那塊『都市電車點心』成為破案的重要線索。對福士來說,就是致命的紕漏了。」
「掉在褲腳折邊里的『都市電車點心』,偶然中的必然啊!」
「是啊……」
兩人就案子的討論告一段落,各自沉默了一會兒。最終留井開口道:「不過,吉敷先生真是沒變樣啊,和在鹿兒島見到的時候一樣,還是那麼的瀟洒英俊!」
「哪裡哪裡,歲月不饒人啊。留井先生才是沒變樣呢。」
雖然頭髮白了,那輪廓分明的臉孔、銳利的眼神好似能看透人心,仍是吉敷心中最完美的刑警形象。
「我?我不行,頭髮已經白成這個樣子了,該退休了啊。」留井搖搖頭說道。
「頭髮的顏色和實力可不衝突啊,白頭髮更能突顯紳士風度,像歐美人。」
「去現場查案的時候,常被人說『老頭來了』。」留井自嘲道。
吉敷笑了笑。
留井接著說道:「我呀,以後只能去老人院安度晚年了,其他職業都做不來啊。這一行做了一輩子,頭髮都熬白了,卻還是個副警部。吉敷先生已經是警部了吧?祝賀你!」
「唉,並不是留井先生想像的那樣,我也是沒辦法啊。」
「吃炸豆腐嗎?這裡做的很好吃,再來一個金槍魚納豆吧,那個也好吃。」
「好啊,好啊。」
「老闆娘,再來一份炸豆腐和金槍魚納豆。」
「留井先生怎麼會知道這個地方什麼東西好吃呢?」吉敷問道。
「唉,吉敷先生,說起來是件傷感的事情啊。」留井說道。
「傷感的事?」吉敷說道,「留井先生以前也在東京生活過嗎?」
「嗯,不過只有三四年。」留井面帶苦笑。
「江戶川區的東筱崎。」
「東筱崎……」
「也就是東西線的行德站附近。那時候東西線剛開通,我經常乘坐那嶄新的銀色電車從宿舍前往日本橋。那銀色的電車直到現在還記憶猶新哪。」
「在行德做什麼工作?」
「在一家造紙廠工作。集體就業,那個時代很多人靠這種形式就業。土裡土氣的鄉下兄弟們,集體從九州來到繁華的東京。哈哈,想想已經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哦,那怎麼會來巢鴨的庚申冢呢?這裡離行德很遠啊。」
留井吸了吸鼻子,平素一直板著的臉此時微微泛紅,顯得有些害羞。
「啊,是件挺讓人難為情的事情。不嫌棄的話,我就說給您聽聽,要讓吉敷先生見笑了。」
「哪裡話,是什麼事兒?」吉敷笑著問道。
這時老闆娘端來了炸豆腐和金槍魚納豆。
「老闆娘,再來一份刺身拼盤吧。」留井大咧咧地說道。
「好,知道了。」
「我是在這裡第一次吃到金槍魚納豆這種東西的,當時不知道世上還有這麼好吃的東西。覺得果然是大都市東京啊!我這種鄉下來的,連見都沒見過。」
「這家店三十年前就有了?」
「是啊,那時這裡叫『櫸樹食堂』,我每周六都來這裡一趟。」
「從行德?」
「對,從行德,乘東西線和山手線。」
「就為了吃金槍魚納豆嗎?」
「啊,這個啊……」
留井突然無力地垂下頭,此舉和他那張嚴肅而堅定的臉極不相稱。
「那是個古老而憂傷的故事……」
「你,是不是喜歡上剛才那個老闆娘了?」
吉敷剛說完,留井就用力地搖了搖頭。
「不是,不過也差不多……」留井的聲音變得有些不自然。
「那是為什麼?我很想知道。」
留井直起身子,緩緩地靠在塑料椅背上,揚起紅彤彤的臉望著天花板。彷彿自言自語般地說道:「那時候,大家都住在公司的集體宿舍里,我也不例外。雖然只有狹窄而骯髒的三個榻榻米大,但每天都很快樂,大家常常在一起聊天、玩撲克,或是和女職工一起跳舞。」
「嗯。」
「直到現在我還記得那跳舞的音樂呢。」留井說著徑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