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之鶴 第十四章

吉敷走進車站時悟正和站長站在站台的椅子旁邊說著話,二人看到吉敷,一齊沖他點頭示意。

「怎麼樣?有收穫嗎?」站長問道。

吉敷點了點頭,回答道:「嗯……」

「那太好了!正好我馬上要下班了。」

站長邊說邊看了一眼手錶,吉敷也看了看自己的手錶,的確,還有十分鐘就到五點了。

「一起找家關東煮店喝一杯,怎麼樣?」

「好啊!」悟非常爽快地答應了。

「我也非常想去,但還有一件事需要調查。」

「哦,需要的話,我可以在這裡等你們。」站長說道。

「那就麻煩您了。您先去吃頓晚飯,一個半小時以後,我們還在這裡見面,可以嗎?」吉敷問道。

「可以啊。」站長依舊微笑著回答。

「吉敷先生,我也跟您一起去吧。」悟說道。

吉敷點點頭,轉身準備離開。

站長在背後問道:「刑警先生,您準備去哪兒調查呢?」

「哦,想去一下『柏』,找那裡的服務員談談。」

吉敷和悟一起走出車站,兩個人在站前的街上走著。

悟邊走邊問吉敷:「去『柏』調查什麼?」

「其實並沒有什麼事,就是沒什麼心情喝酒。現在開始要動腦子了,從車站站長那裡已得不到任何新線索了,他這麼配合只是想探聽消息,但我還不想透露太多。」

「是啊,那個人好奇心比較強。」悟說。

「他邀請我們一起喝酒,是為了打聽他想知道的情報。與其去浪費時間,不如去做點別的事情。中午就沒吃飯,肚子很餓,我們先找個地方吃飯吧。」

在快餐店裡吃晚飯時,吉敷將從山本那裡了解到的情報一五一十地講給了悟。悟聽得雙眼閃閃放光。

「太棒了,突飛猛進的進展啊!您真不愧是職業偵探,居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取得了我們花費好幾年都沒有取得的成果。值班日誌里果然記載著養父打電話報警的時間啊!」

「嗯,但日誌已經找不到了。」吉敷說。

「十一點二十到二十五分之間,對吧?而且那個姓山本的警察能確定打電話的就是養父,對嗎?假設是十一點二十分,就是養父從『升角』出來七分鐘後。對一個喝醉酒的人來說,就算走得再快,到河田家也差不多需要這麼長時間。這樣一來,養父就不可能殺人了。」悟說,「即使按十一點二十五分推算,也就是離開『升角』十二分鐘後。我們假設養父昭島以正常速度走,也需要在這十二分鐘內趕到案發現場,殺完三個人,再抱著還是嬰兒的我跑到車站內,把我放到鐵軌之間。然後再跑回現場,用河田家的電話報警……無論怎麼考慮,都不可能在十一點二十五分完成。」

「嗯,沒錯。但這裡還有一些問題。」吉敷說。

「什麼問題?」

「首先,山本不想出面為昭島義明作證。」

悟明顯露出不愉快的表情:「他可是警察啊,怎麼也……這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啊!」

「一般人都會這樣,具有強烈的自我保護意識。但沒關係,沒有本人出面這份證詞也具有一定分量,本人出面只是起個輔助作用。況且如果說是總署上司的命令,就很有可能拿到調查令,上邊一施壓,他就會遵命執行了。」

「哦,真會那樣嗎?」

「是的,雖然可能性甚微,但也並不是一點可能都沒有。最起碼我已經知道,他之前在法庭上做過同樣的陳述。」

「那麼,值班日誌的事……」

「哦……那個不太可能了。如果硬造一本值班日誌,就是偽證罪了,會被判刑的。」

「哦……」

悟好像對事態的進展不太滿意,這也不是不能理解。一個無罪之人卻徘徊在死刑邊緣,作為他的至親,認為查明真相是警察的工作也是理所應當的。

「另一個問題是,根據山本警官的證詞,『昭島事件』的被告昭島義明在案發當晚十一點二十分至二十五分之間打來一通電話,說自己看到稻冢站內的鐵軌中間放著個嬰兒,請求警局派人來解救。但這隻能說明稻冢站內有一個嬰兒,卻不能證明昭島親眼看到了,對吧?」

「啊,是的。」

「並不能證明那時昭島真的看到了嬰兒。」

「可……」悟發出不滿的聲音,「沒看到怎麼會打電話呢?」

吉敷點了點頭,說道:「確實有這種可能,而且會對昭島先生非常不利。」

「養父為什麼要那麼做呢?」

「為了逃脫罪責。」

「這樣怎麼能逃脫罪責昵?」

「是這樣的。昭島可以在十一點二十分打電話報警說車站裡有個嬰兒,但實際上那時候還沒把嬰兒放到那裡,明白嗎?」

「哦……」悟露出釋然的表情,點了點頭。

「接著昭島先生潛入河田家,殺了三個女人,並故意在包嬰兒的布上沾上三名被害人的血跡,然後抱著嬰兒到稻冢站。就是這樣!」

悟啞口無言。過了很久,才吐出一句:「原來如此。可養父會這麼做嗎?」

吉敷微微一笑:「時間差騙術。」

「那麼膽小怕事的養父,被你說得簡直像個手段高超的殺手。要說是官本武藏 ,我還可以理解。養父連屋裡的情況都不知道,也沒有這方面經驗,真的能一口氣殺死三個人嗎?不會嚇得中途逃跑嗎?況且養父那時並不知道嬰兒是否在家,也許梅子她們已經給孤兒院打了電話,把我交給了孤兒院。」

「嗯……」吉敷說道。

「要是確定家裡只有女人,這麼做還有可能。但河田家常常會有親戚來住,很可能會碰到男人,那樣的話,可怎麼辦?」

吉敷表示認可地點點頭,開口說道:「還有個更有力的證據。已經得到證實,當天的值班警員計見和山本是在接到報警電話一個小時之後才趕到車站的。」

「對。」

「這對你來說不是件好事,如果下起雨就更糟糕了。那天晚上這兩位警察正好在整理文件,所以耽擱了將近一個小時,這種事一般不會發生,通常情況下肯定會馬上去確認嬰兒的安全。」

「嗯,是的。」

「要是值班警察趕去卻沒有看見嬰兒,這個騙局自然就會敗露。如果這一切都是昭島設計好的騙局,他不可能預先知道值班警察會在接到報警電話一個小時之後才去確認嬰兒是否在車站裡。會出現這種情況,除了二位警察,其他人不可能了解。相反,正常人都會覺得警察會馬上趕去。」

「確實。」

「這一點確定可以作為有力的反證,但若只有山本的敘述,很可能會有被質問的危險。最後一個問題是,為什麼想重審,法庭應該會死纏爛打地盤問吧。」

「嗯……這個問題連小學生都能看出來。」

「所以說,情況不容樂觀啊。」吉敷嘆道,「總之,就是這樣了。」

走出快餐店,外面已有幾分暮色。吉敷和悟急忙趕回稻冢站。

太陽早已下山。吉敷二人與小平站長寒暄幾句,便回到站長室拿了坐墊和紙鶴,叫上山根,再次走上天橋。天已完全黑了,整個稻冢都被夜幕籠罩。正如在拘留所里的昭島所說,在天橋上可以看到滿天閃爍的星星,暗淡的西邊天空中映出煤矸山深灰色的影子。

「放在同一個地方,可以嗎?」

腳下傳來山根的聲音。先行一步的山根此時已經走到了鐵軌旁邊。吉敷低頭尋聲望去,不禁吃驚道:「這麼黑啊……」

只能看到山根朦朦朧朧的身影,仔細辨認,能看出肩膀和手臂,臉上的表情就一點兒也看不清楚了。

「就放那兒吧!」站在旁邊的站長衝下面的山根喊道。

吉敷倒吸一口冷氣。藉助站內排列有序的白熾燈的光線,吉敷能隱隱約約看出山根上半身的輪廓。但應該已經放在他腳下的坐墊和紙鶴,卻一點兒都看不見。這兩樣東西好似融化在了夜幕中,就這麼消失了。

「看不到紙鶴啊,什麼都看不到……」吉敷暗自嘟囔著。

「是啊。」站在旁邊的站長回應道。

吉敷側過頭,能模模糊糊看出站長的表情。

「這個時間完全看不到天橋下的任何東西。」站長也轉過頭說道。

「可……二十六年前也是……」

「應該比現在還要黑。」站長馬上說道,「現在你看到,車站內各個方向都有路燈,站台上的照明燈也增加了許多,明亮多了。可在二十六年前,照明設施很少,所以晚上工作很危險。」

吉敷聽了這些解釋,沒有回話。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難道昭島說謊了?

「我認為這是昭島一心想逃脫死刑而編造的謊言。」站長說道。

吉敷思考著,這樣的謊言真能起到自我保護的作用嗎?吉敷交抱著雙臂從站長身邊走開,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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