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的地方 第三節

吉敷竹史按照原路折返,途中又經過了明神神社和血之池,一直回到了港口。如果是地方的小城市,最熱鬧的場所,一般是車站附近,而對於這樣一座孤島來說。港口便是最繁華的地方了。

在詢問了當地的居民以後,吉敷竹史得知在港口附近,有一處負責小島治安的派出所。

派出所的門口,坐著一個中年巡警,帶著警帽,卻沒有穿制服。而是一身運動服裝束,悠閑地吃著刨冰。

吉敷竹史出示了自己的警員證,並表明了來意。那個警察馬上站起身來,放下了手中的刨冰,端正了頭頂的帽子,然後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吉敷竹史告訴他,在飛島發生了命案,已在某處發現了兩具屍體,讓他馬上和酒田警察署取得聯繫,並請求支援。這位中年警官,一下子被驚呆了,半天也沒回過神來。這也難怪,在如此平靜的小島上,一下子死了兩個人,那可是前所未聞的大事件。

酒田警察署算起來,總共也不過十幾號人,這回全都搭乘下午兩點的那班船趕了過來。吉敷竹史給他們打電話的時候,正好勉強能趕上出發的時間。

聽聞大和田剛太和西田優子這兩個紅極一時的大明星,全都在飛島遇害的消息,整個酒田警察署都炸開了。從去年年底開始,兩人失蹤的案子,就反覆被電視媒體所報道,整個日本都相當關注,看來孤陋寡聞的,就只是吉敷竹史一個人而已。

想到又要重複一遍那段艱難的路程,才能到達案發現場,吉敷竹史不禁心生厭惡。還好飛島的警員說,可以借幾隻船,直接從水路,前往事發地點。這畢竟是一個小島,靠漁業為生的居民,基本上家家戶戶都有一艘小船。

很快,港口便集結了四艘小船,船體是高壓塑料製成的,引擎安裝在船尾。就和現在已經絕跡的舊式手搖貨船差不多大小。每條船上,還配備了一名負責操縱的當地居民,警員分成四組,飛島的那名中年警員,和吉敷竹史分在了一組。他上船之後,才不緊不慢地做起自我介紹,自稱為本間。

大家把準備用來包裹屍體的防水布裝上船,最後面的那條船上,還裝著從附近民家借來的四把鐵鏟。四艘小船一起拉響了引擎,大部隊便朝荒崎出發了。行進的路線,就是吉敷竹史之前,沿著海岸走的那條。

艇隊很快便離開了防波堤,四周的水域立刻清激起來,仔細往水底望去,還能看見舞動的海藻和密集的魚群。小船從岸邊的燈塔腳下掠過,吉敷竹史率領的大軍,正式進入了微波蕩漾的海域。經過燈塔,船隊的右邊出現了巨大的岩壁,上面散落著無數白色斑點,可能是海鳥的糞便。

「這處岩壁叫做『蛭子前崎』,頂部的平台,據說是過去一幫海盜開鑿出來的,一直留到現在。」本間說道。

吉敷竹史點點頭,案件的輪廊,現在已經基本清晰,吉敷竹史的心情,也有了很大改觀。迎面而來的海風,帶著些許海水的鹹味,更令他神清氣爽。

「這裡是海貓 繁殖的地方……」本間繼續介紹著。

朝南方遠眺,在海天相交的地方,日本列島被擠壓得,只剩下一點點棕色。列島中央微微突起的地方,便是島上人稱「Shimoyama」的地方。

「我們這裡的人,把那個地方叫做館岩。」本間指著遠方的一處懸崖說道,他似乎是個很健談的人,「曾經有一個女孩子,因為失戀來到島上,想從那裡跳崖自殺,好在被下面的一棵樹給掛了一下,才沒有摔死。那時我還小,住在酒田,沒有親眼所見,都是聽別人說的。有了這麼一件事情之後,那個懸崖也就出名了,自殺的案子也多了起來。」本間感慨良深地說道。

「雖然發現了大和田剛太和西田優子的屍體,但要想在期限之內,將犯人宮地貞子捉拿歸案,恐怕是不現實的。想必此時,她正躲在本州的某處,過著提心弔膽的亡命生活吧。不過,靠這兩具屍體,自己也算勉強實現了許給自己的諾言。」吉敷竹史心裡琢磨著。

透過右首岩壁上的隙縫,能窺視到對面的海濱,在那裡游泳的人依然很少。

經過「血之池」和「賽之河原」之後,船隊的行進方向,沿著小島的輪廓向右偏轉。

岸邊的巨岩腳下,並排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洞穴,宮地貞子的父親,當年就是死於這些洞穴之中的某一個吧。像這樣的海上孤島,密布著眾多洞穴,自然合情合理。而自己當初卻,千里進迢遠赴奈良的飛鳥,現在回想起來,著實可笑。

「那邊有個叫『盲島』的島嶼,島上有兩個大洞穴,過去有著這麼一個傳說:說當年弘法大師來到島上,看到當地交通十分不便,於是許諾,要建造一條大橋,直通酒田。但他警告當地居民,在他建橋的過程中,任何人都不能倫看。可是第二天一大早,有一個居民對大師的話很好奇,想去一探究竟。於是他朝大海的方向望去,想看看大師是怎樣憑一己之力,造起一座大橋的,沒想到,就在他望過去的時候,即將完工的大橋,立刻開始粉碎,石頭嘩啦啦地散落到海中,所有原本用作橋樑建材的木頭,神奇地聚集到一起,堆積成了如今的這座小島。從那時候起,不知為何,小島上就再也無法養活禽類動物了。」

吉敷竹史點點頭,經他這麼一說才想起,這座小島上的岩石,有很多清晰的紋理,看上去確實很像由無數木材堆積而成的。

本間警官的故事雖然很精彩,但此時此刻,船上的其他警察,卻毫無反應。說起來來,這畢竟是在辦案,哪來的心情,去聽那些離奇的觀光故事。然而本間本人卻似乎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還在興緻勃勃地,給在場的人做著「導遊」。或許這個人不管跟誰坐船出海,都是這個樣子吧。

靠近材木島的水域,有一艘和吉敷竹史他們乘坐的小船類似的小艇。上面蹲著一名年輕男子,正俯身注視著水下的玻璃箱,大概是在捕撈貝殼或其他的海鮮。鳥帽子群島附近海域的大陸架,髙低不平,海水深淺不一,所以有的地方,特別適合捕撈海鮮。

如果沒記錯的話,從荒崎是可以看見鳥帽子群島的。也就是說,很快就要到達「飛島」了,吉敷竹史心想。

這時,本間開口道:「那片石灘就是荒崎了。」

四艘小船的引擎,相繼降低了功率,船體藉助慣性,慢慢向吉敷竹史所指的荒崎方向漂去。因為這一帶沒有沙攤,所以,無法將小船拖上岸。吉敷竹史指揮船隊,來到頂部長有雜草的那塊巨石附近,不巧去路正好被旁邊的一塊石頭擋住了,看來不得不做好涉水過去的心理準備了。就在這時,船尾的舵手,麻利地眺人水中,將小船推進岩石之間的縫隙中,試圖把船靠到那塊巨石旁邊,水恰好沒過他的小腿附近。

「請從旁邊的石頭上岸。」舵手說道。真不愧是老漁民,這麼一來,無須弄濕雙腳,也能順利上岸了。

吉敷竹史身先士卒,動作靈敏地躍上石頭,然後將手伸向本間。本間身材略顯肥胖,做這類動作比較費勁。其他幾艘船,也陸陸續續以同樣的方式,停靠到岩石邊上,一個年輕的警官,甚至已經爬到巨石頂,來到了河岸上。

「在哪裡?……」他大聲地向吉敷竹史詢問道。

「那邊!那個頂上長了雜草的大石頭!……」吉敷竹史大聲回答,然後一步步往岸上跳。

岸上只在靠水的區域,有一層薄薄的細沙,之後便進入了崎嶇不平的岩石地帶。或許是因為過往的人少,石灘上的石子非常尖利,走在上面須格外小心。吉敷竹史已經在上面,奮鬥了一整天,皮鞋上早已布滿了劃痕。不過,這次是從附近的小島出發,通過海路過來的,和之前從陸路過來的時候,「千里迢迢」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吉敷竹史在沙地上,小心翼翼地前行著,好不容易才靠近剛才那個年輕警官所在的巨岩。年輕人忽然從岩石縫中躥了出來,沖吉敷竹史問道:「混蛋,哪兒有啊?」

怎麼會?!吉敷竹史心中一緊,這話是什麼意思?他顧不上腳下的沙石,拔腿就奔了過去。究竟是怎麼了?這個小夥子在說什麼?……

吉敷竹史推開年輕警官,就往石牆裡面鑽,然後蹲了下去,打暈著地面。

「混蛋,怎麼會這樣?!……」吉敷竹史大叫起來,接著開始用手刨挖地面的沙土,就像發了瘋的野狗一樣。這次他只用了很短的時間,便挖出一個和之前花了幾個小時才挖出的一樣大的坑。

就在不久之前,這裡明明有一個滿頭亂髮、皮膚措白的少女,這一點千真萬確。可如今卻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難道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

「對了,玻璃鞋!……那雙玻璃鞋呢?」

吉敷竹史四下尋找,翻遍了周圍的沙地,又用手指到處戳探,卻一無所獲。

「玻璃鞋竟然也消失了!……」吉敷竹史緊緊地咬著嘴唇,心一下子涼了一半,「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屍體怎麼會不翼而飛?」

待他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早就跪坐在沙地上了。他慢慢轉過身子,看到從背後射進來的幾道黃色光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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