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示之地 東京(四)

吉敷竹史走進一家面朝六本木十宇路口的小吃店,找了一個座位,把從吾妻那裡借來的《飛鳥的玻璃鞋》放在桌上,然後,從口袋裡抽出折好的手帕,裡面包著幾片,剛才在宮地家裡,撿來的那本被焚燒的書的殘頁。

吉敷竹史點了一杯冰咖啡,然後,他拿起那幾片殘頁,試圖辨認這些紙片,分別是原書的第幾頁,遺憾的是,頁碼部分已經被燒毀,完全無法識別。沒辦法,只好暫且把殘片放在一邊,根據上面的內容,在書里仔細搜尋。這是個相當需要耐心的活兒,至少也得花上半小時。

過了好一陣子,吉敷竹史小聲地驚嘆了一下,有一頁的內容,和殘片上的兩行文宇,完全相同,接下來又發現了幾頁一樣的。

啊,終於找到了!……

吉敷竹史把書放下,開始思考起來:西田優子的母親,是個很傳統的女人,她認為一旦警察介入近來,事件的真相就必然地會暴露,於是,她決定將女兒寫的書全部都給燒掉。也就是說,她最不想讓警察看到的,就是這一本書。

雖然現在已經無法確認,不過,被燒毀的四本書,很可能都是這本《飛鳥的玻璃鞋》。為什麼要這麼做?這本書裡面,究竟都隱藏了些什麼?……

吉敷竹史隨手翻開了第一頁,心裡已經做好在這本書上,消耗很長一段時間的準備了。

這本書裡面,隱藏著某個讓她母親拼了命,也要隱瞞起來的秘密,但這個秘密毫無疑問,並非草草瀏筧,就能夠察覺出來的,必須一宇一句地研讀,才能參透其中的奧妙。

咦?扉面後面的空白頁,有一幅用鉛筆畫的圖,形狀如同初生的月牙,一眼看上去,像是琵琶湖的概略圖(見圖一);而且在湖的中間偏左的地方,有一個旋渦狀的標記。

吉敷竹史盯著這幅圖,試圖理解它所表達的意思。直覺告訴他,這個旋渦應該代表著大津。這本書是西田優子在大津拍攝外景時,從宮地貞子手中得到的,所以,她以這種方式,向姐姐標註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等一下,這本書如果是在東京被拿到的,那還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她的姐姐既然已經來到了大津,還有必要專門標示出大津的方位嗎?……這實在是有些奇怪哦!

不,不是這樣子的啦!這有可能是姐姐自己做的標記,提醒自己,大津是接下來要去的地方。這麼做並非不可能,只是有些奇怪:要去大津,卻又不知道大津在哪兒的話,看地圖就可以了,沒必要另外再畫一張圖。

吉敷竹史慢慢回想大津在地圖上的位置,應該是在琵琶湖的南端,而並非這個標記所指示的位置。拍攝外景的地點,雖然離大津有一段距離,但也不在這麼靠北的地方,這個旋渦標記,有可能代表的是高島町或者今津町。可是這麼一來,外景拍攝任務,就應該命名為髙島外景,而並非現在的大津外景了。

吉敷竹史怎麼想也想不明白,於是,決定將這個問題,暫且擱置;沒想到吾妻口中的塗鴉,竟給自己帶來這麼大的難題啊!

接下來開始閱讀正文。

首先說的,好像是宮地一家的過去。她們的雙親是土生土長的飛鳥人,貞子和梅子一西田優子的本名,也都是在飛鳥出生的。在貞子十一歲,梅子還只有一歲十個月的時候,她們的父親就過世了;母女三人,一下子失去了生活的支柱,不得不輾轉於各地,過著居無定所的生活。

隨著閱讀的深入,吉敷竹史漸漸了解了西田優子,是怎樣的一個演員,而貞子又有著怎樣的性格和愛好。

貞子把自己描述為性格倔犟、好強的女孩,而妹妹則沉默寡言,性格內向。兩人的年齡相差比較大,姐姐在青春期時的言行,對年幼的梅子,產生了很大的影響。而且,這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十分親密,所以,要是在妹妹的身上,發生了什麼不幸,又是由某個人引起的話,姐姐絕不會袖手旁現,肯定會對其實施報復。

不過,書中提到母女三人,離開飛鳥,是因為父親的過世。而對這一段過往的描寫,看起來卻非常離奇,甚至讓人很難相信,這是在現實中發生的事情。

當時,父親搖著一隻小船,載著姐姐貞子。時間是昭和四十七年(一九七二年)七月二十一號,如果是虛構的話,時間點未免過於真實。不過,更加讓人感到詭異的,是後面記述的事情:小船駛進了一個洞窟,而周圍的水面竟泛起了綠色的熒光!如果故事到這裡,還勉強能夠相信的話,那麼,接下來發生的事,就真的是不可理喻了!頃刻間,飛鳥的龍神開始作祟,在水面掀起巨大的水柱,將小船高高地拋向空中,然後又重重地摔回水面上。而她的父親,就是在這場劇烈的衝擊中死去的。

吉敷竹史放下書,喝了一口剛送來的冰咖啡,小聲噶囔起來:「混蛋,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這一切都是宮地貞子幻想出來的吧!這麼荒謬的事情,在現實世界裡,是不可能發生的。

這段文宇,講的凈是些莫名其妙的東西,文中那片水城,估計也是她看到飛鳥的某個池糖後,虛構出來的。事實上,像這樣的池塘里,到底會不會有洞窟,都值得懷疑。

退一萬步說,即便真的存在這樣一個洞窟,可洞窟里的水面上,閃耀的神竒綠光,又該怎麼解釋?這種現象太天馬行空了,宮地貞子在文中,只是一味地驚嘆眼前錄色的驚艷,卻沒有對這種現象作任何解釋。

如果從寫實的角度,來理解這篇文章,那這些綠色熒光,會是什麼呢?……她對自己那晚經歷的描述,實在過於離奇了,簡直像遭遇過外星人一樣,用來騙騙小孩子還差不多。

而且,後面還提到,水面忽然間沸騰起來,噴發出數根粗壯的水柱,瞬間將她和父親搭乘的小般,推到了幾乎碰到洞頂的高空中,然後又重重地摔落下來。這個片段,顯然是捏造的,完全是小孩子做的一個噩夢而已。

然而,對於這一切經歷,她又明確地作了如下闡述:「這並非我的臆造和幻想,而是昭和四十七年七月二十一號,在飛鳥發生的真人真事!」

去一趟圖書館,査一査當天的新聞報道吧。吉敷竹史心想,這樣離奇的事件,如果是真實的,就很可能會被刊登在新聞報刊上。不過,不管怎麼想,都覺得太詭異了,除非腦子有毛病,否則,正常人是不可能相信的。

吉敷竹史回想起在宮津,第一次遇到宮地貞子的時候,她臉上的表情。已經是十個月前的事情了,再加上當時是宿醉剛醒,要清楚地回憶起她的模樣來,確實有點難度。但僅從這本書的內容來看,雖然這個女人的神經,似乎有點不正常,卻怎麼都不覺得她像一個殺人犯。她性格開朗,待人親切,絲毫沒有殺人犯那種陰暗恐怖的印象。更像是那種喜歡見縫插針、滔滔不絕的女人。正因為如此巨大的落差,才使得吉敷竹史直到剛才,才回想起那個女人來。

那天的晚些時候,她結了房租,將房子退了。之後,吉敷竹史叫了一輛計程車,打算前往宮津車站。在詢問宮地是否同行時,她表示自己還想在附近轉轉,於是,兩人便分別了,當然,在那之後,吉敷竹史就再也沒有見過她。

一般的圖書,都會附有作者的照片,可吉敷竹史翻遍了這本書,也沒有找到宮地的照片。兩人始終還是沒能再見一面。

那天,吉敷竹史本想詢問她的身份,可是,因為身體還沒有恢複過來,根本沒有力氣開口,只記得她住在東京龜戶,和自己一樣,是從東京來宮津旅遊的。

吉敷竹史清楚地意識到這個女人的存在,是在進入旅館之後。在這之前的晚上,她好像一直照顧著醉酒的自己,但這部分記憶,有些模糊了,畢竟快十年沒有喝得那麼醉了。

如果整個案件,和自己的推測一致的話,那麼,這個和自己有過一面之緣,還曾經照顧過自己的女人——宮地貞子,就是一直以來,苦苦追尋的兇手,吉敷竹史的心裡,感到莫名其妙的難過,不管怎麼說,他都不願意與曾經幫助過自己的人,以這種方式再會,這既是天大的諷刺,又是多麼可怕的偶然!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當時就該徹底把她調査清楚。雖然有些後悔,但當時是不可能預料到,今天這種狀況的。

茶色的迷你裙,身材高挑,體形苗條,多少和印象有點出人。一直以為犯人應該是一個眼神犀利,性格如冰一般冷酷的女人才對,而在「雨之館」里遇到的那個宮地貞子,則是一個開朗陽光的女性,身材、體形和穿著,倒是有幾分符合。

不管怎麼樣,到現在為止,自己比誰都更熟知,這個出現在恆鄰堂、身著茶色迷你裙的謎樣女人。

吉敷竹史又重新投入到了《飛鳥的玻璃鞋》一書當中,這本書,主要圍繞在飛鳥廣為流傳的一個,名叫《金鈴子和金琵琶》的童話故事展開,這是一個和西方的《灰姑娘》雷同的故事。宮地貞子小時候,對它非常著迷。此外,書中還提到一些關於西田優子,如何受到這個故事的影響,而走上明星之路的細節。

和剛才那個小船觸怒龍神,而被水柱衝到高空的故事不同,這段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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