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俄羅斯幽靈軍艦之謎 第五章

我們從箱根回到馬車道的隔天。天氣原本應該一如往常的悶熱,因為半夜突然下起的一場雨,讓這個上午稍微涼快了一些。突然間電話鈴響。御手洗正陷入沉思,認真到沒有聽到電話鈴聲。

「喂。」我接了電話,對方用稍帶外國口音的日文開朗地回應著。由於說話的語氣相當獨特,我一時之間猜不出這聲音到底是屬於哪個認識的人。

「是石岡先生嗎?」對方說。

「是,我是。請問……」

「我是玲王奈。」

「啊,是玲王奈小姐,最、最近還好嗎?」我相當緊張地回答。一邊說、一邊看著坐在沙發上的御手洗。

御手洗或許是從我聲音里察覺了狀況,他露出很明顯的驚訝表情,拚命地揮了幾下手,這個動作的意思是:「萬一對方要我聽電話,就說我不在。」每當遇到不想接的電話時,御手洗經常會這麼做,所以我也習慣了,但對方是玲王奈,我可沒有把握能演得好這場戲啊。

「好久不見了。你還好嗎?」

「是,是的,我很好。」我回答。

「玲王奈小姐,你呢?」

「我也很好。御手洗先生呢?」

「他剛好出去一下。」

「現在我這裡是傍晚六點多,所以,你們那邊是早上十點多吧?」

「是的,沒有錯。」

「他這麼早就出門啦?」

「是啊,有點事。」

「嗯……可是,我怎麼聽到哐啷哐啷的聲音?」

「是……嗎?」御手洗躡著腳尖,正想離開房間,但是可能因為太過焦急,一不小心腳就撞到了桌角。

「你家有狗嗎?」

「啊?對……對啊,附近的狗剛好過來玩……」我一說,玲王奈就嘆了一口氣道:「石岡先生你也真辛苦呢,還得照顧狗吃飯什麼的,對吧?算了,你跟那隻大型犬說一聲,關於那位安娜·安德森·馬納漢女士,我又知道了一些事,所以我才會打這通電話通知兩位的,我的信應該已經寄到了吧?」

「是的,已經收到了。」我說。

「他們以前在夏洛茨維爾的家,現在已經被別人買走了,聽說現在變得很漂亮。馬納漢夫婦住在這裡的時候,房子狀況好像很糟糕,甚至和鄰居因此打官司呢。」

「打官司?」

「對。」

「什麼樣的官司呢?」

「要求馬納漢夫婦整理院子和家裡內部的官司,因為環境很髒亂,而且完全都不願意改善,鄰居才想用法律途徑來強制他們打掃。」

「有多髒亂呢?」

「首先有糞便公害,他們家最多養過二十多隻狗、五十隻貓呢。」

「啊!」

「所以寵物糞便的問題相當嚴重,可是這對夫婦完全都不打掃,房子里到處都是動物的糞便,連走路的地方都沒有,散發出來的惡臭一直瀰漫到鄰近地區。鄰居說,這已經嚴重妨礙了大家原本舒適的生活。」

「但是住在這裡面的夫婦,叫做馬納漢是嗎?他們屋裡的臭味應該更嚴重吧?」

「是啊,聽曾經進去屋裡的人說,裡面髒亂得讓人一分鐘都不能忍耐,簡直快要吐出來了。貓就直接排泄在地毯上,要是不戴氧氣面罩根本沒辦法進去呢。」

「什麼!」

「要是不敢用衛生紙一把抓起寵物的糞便,根本沒有養動物的資格,你不覺得嗎?」玲王奈很憤慨地說。

「就……就是說啊。」我也不自覺地跟著附和起來。

「而且動物死了之後,安娜就會用家裡的暖爐把它們火葬,這又帶來嚴重的惡臭,所以附近的人就去跟衛生機關投訴了。」

「還有這種事啊。」

「可是這場官司後來也不了了之。馬納漢先生被逮捕,好像也進了監獄服刑。」

「還是沒有改善嗎?」

「好像沒有。原本這棟屋子有個管家,但是安娜一到這個家不久,管家就過世了。之後屋外就雜草叢生,從馬路上根本看不見房子,簡直像叢林一樣,裡面還藏著動物。」

「難道鄰居不會打電話來抱怨嗎?」

「聽說他們早就把電話拆掉了。」

「啊?那他們就過著沒有電話的生活啊?」

「這根本就是瘋了嘛。」我實在無法理解。

「嗯,完全就是個神經病。那位馬納漢太太在歐洲和美國都陸續住過幾間精神療養院,一直不斷重複著住院、出院的過程。」

「哦,那她真的是個神經病啰。」

「還有官司。聽說她一直在打官司。」

「哦,什麼官司呢?」難道在歐洲也因為貓狗的糞便公害被告嗎?

「這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她從幾十年前就一直在歐洲打官司,所以算算從戰前就開始了吧。之後她的人生就不斷來回在精神療養院和法院。」

「哦……所以她在歐洲的家裡也養了很多貓狗啰……」

「好像是吧。」

「所以才會一直打官司……」

「嗯,可能是……」

她到底過著什麼樣的人生呢?或許,真的該冠上悲慘兩字吧?

「可是,派報或者送信到她家的郵差,應該也很頭痛吧?」我問。

「她家沒有訂報紙,聽說郵差都把郵件放到塑膠袋裡,再塞進鐵絲網裡。這些塑膠袋越積越多,一個一個排在鐵絲網裡面。」

「所以說,這對夫婦都沒有看信啰?」

「大概吧。他們可能覺得,反正都是鄰居寄來的抗議信。另外,他們家裡的鍋爐壞掉了,但是就這樣放著不管好幾年。安娜說,要是讓家裡變暖和就會繁殖細菌,連冬天都開著窗戶,所以家裡一到冬天就冷得要死。」

「哦。」聽起來越來越不像是人過的生活。

「他們已經成為附近知名的瘋狂夫婦,開的車也是即將報廢的破銅爛鐵。車裡的髒亂當然也可以想像,都是殘留的寵物食品和衛生紙。每當這對夫婦開著這輛載滿動物的車出門,大家就會紛紛走避。」

「真的嗎?」這是當然,要是我也一定會逃走吧。但是日本那個叫倉持的老人,到底想對這個腦袋有問題的婦人說什麼呢?照這個狀況看來,就算真的替他傳了話,可能也沒什麼意義吧。來自一個日本人微不足道的謝罪,我實在不覺得過著這種生活的馬納漢太太會了解其中的意義。她本來就是個精神狀況不正常的人,不可能聽得懂傳話的內容吧。

「所以這對夫婦過世後,房子由不動產公司接管,他們花了不少錢把房子內外都整理了一遍。地毯當然全部都丟掉、重塗油漆、粉刷牆壁、屋頂重做防水工程、打磨地板等等,重新整頓了一番。院子也請了園藝師來,重新植草坪、種花……他們養的一大批貓都送給別人了,但是貓的氣味過了很久都沒有消掉。」

「嗯,可以想像。」貓尿的氣味是相當難以消除的,這一點我也有過經驗。

「可是,聽說他家卻有數量驚人的書,大概一萬本左右吧。幾乎都是歷史類的書,還有一些博物館之類的歷史資料。馬納漢先生的全名,好像叫做約翰·依考特·馬納漢……」

「約翰·依考特·馬納漢先生?」

「嗯,這個人以前好像是歷史老師,是位學者,他還是哈佛大學研究所畢業的,拿了歷史博士學位呢。聽說也曾經在大學裡執過教鞭。」

「哦,這種背景的人,後來竟然會……」

「對啊,好像是和安娜結婚之後才變奇怪的。明明是個高級知識分子,卻對太太言聽計從。總之,因為他是位學者,所以家裡藏書很多,家裡的書多到可以一直堆到玄關門口。而且聽說馬納漢先生以前是個小有財力的資產家,他父親從前在維吉尼亞的土地投機買賣上賺了一筆,所以他從小就生長在富裕的家庭,既是獨生子,成績又優秀。他家後面有棟公寓,夫婦倆就是靠經營公寓維生的。」

「哦。」

「所以說,如果動物的味道太嚴重,或者冬天太冷的時候,他們夫婦就會到那棟公寓避難。」

「哦,會這麼嚴重啊?」我心想,這對夫婦不顧鄰居的困擾,卻放著味道的來源不管,自己逃跑,實在有點過分。

「到了晚年,他們夫婦被視為怪人,所以附近的人都不敢靠近他們。尤其是馬納漢太太,大家都很討厭她。」

「也難怪會被討厭啊。」我說。

「安娜動不動就生氣,只要遇到不順心的事,就經常對她先生破口大罵,把氣出到他身上,她罵人的聲音連鄰居都聽得到。先生說的話,她完全不聽。比方說在家裡要她脫下帽子,她如果說了不要,話一出口就絕對不肯讓步。」

「哎呀……」我忍不住感嘆,因為我非常可以感受她先生的心情。

「她是素食主義者,只吃蔬菜,但是她一旦決定要去哪一間飯店吃飯,就非得去那間餐廳不可。」

「唉……」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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