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恩恩怨怨

孟珏出宮後,立即去找劉賀。

劉賀在落玉坊欣賞歌舞,孟珏剛進去,劉賀看了眼他的面色,立即命所有歌舞伎都退下。

孟珏笑嘲:「劉大公子,還有工夫歌舞聲喧?田千秋的事情,你可聽聞了?」

劉賀道:「剛剛知道。」

「此事是你辦的?」

劉賀搖頭否認。

孟珏眉頭緊鎖:「我讓一月給你傳的話,你沒有收到嗎?」

劉賀說:「收到了。我已經安排妥當一切,就等收局了,不料這老頭竟突然中風,枉費了我許多心血。」

孟珏撐著頭,雙目微合:「你本來打算怎麼樣?」

劉賀笑了下:「借鑒了一下三十多年前丞相李蔡的案子,田老頭的兒子為了司天監的幾句話,偷偷侵佔了一塊風水絕佳的王室墓地。」

孟珏邊回憶邊說:「當年的李氏家族雖不可和衛氏比,但也權重位貴,丞相李蔡卻因為幾塊地自盡在獄中。嗯……這的確是個神鬼不知的好主意,只是未免太慢,皇上要你越快越好,你卻用如此耗神的法子,更何況,田千秋和李蔡不同,即使把田千秋打進牢獄又如何?霍光若想保他,他一定死不了。」

「小珏呀小珏!」劉賀笑著搖頭,「誰說我打算要田千秋的命了?皇上只是說不想讓他做丞相,我就給皇上一個強有力的理由不讓他做丞相。既然已經達到目的,何必不留一點餘地?田千秋雖是庸相,卻絕非佞臣,縱是有罪,卻罪不及死。」

孟珏看著劉賀,沒有說話。

劉賀說:「你看上去很累,躺一會兒吧!」

孟珏靠著卧榻假寐,突然問道:「你覺得田千秋真的是中風嗎?事情未免有些湊巧。」

劉賀思量了一瞬:「田千秋對霍光言聽計從,不可能是霍光的人害他。其他大臣即使心裡有想法,目前也沒這個膽量動他,唯一想動又敢動田千秋的人就是皇上。皇上身邊確有幾個不懼霍光淫威的肱股臣子,不過,皇上不會命這些人干這種禍亂法典的事情,只會命……」

「如果我沒有猜錯,應該就你和劉詢。」

劉賀發了會兒呆,說:「衛太子起兵失敗自盡後,先帝余怒未消,下令誅殺所有衛太子的舍人,以及和衛太子交往過的官員。壺關三老上疏給先帝,說太子是『受困於奸臣江充,不能自明,冤結在心,無處告訴,因此憤而發兵,誅殺江充;子盜父兵,並無他意』。當時的高廟令田千秋也上疏,申訟太子冤枉。恰好先帝冷靜下來後,已經明白太子是遭人陷害逼迫,遂接納了田千秋的上疏,赦免了太子的謀反大罪,又升田千秋為大鴻臚。不過,田千秋最擅長的就是見風使舵,也許他是看壺關三老沒有獲罪,所以揣摩聖意,見機行事,為自己博取了一個錦繡前程,可如果沒有壺關三老和田千秋,劉詢只怕連進天牢的機會都沒有。劉詢會是不念舊恩的人嗎?」

盂珏淡淡道:「如你所說,壺關三老才是冒死進言的人,田千秋不過順風使舵。劉詢究竟有沒有必要念這個『舊恩』,全看他是何樣的人。話再說回來,即使壺關三老又如何?這天下恩將仇報的人比比皆是。你們劉氏的半壁江山是『漢初三傑』打下,你家的老祖宗也沒見感恩,還不是逼走了張良,計殺了韓信?到最後,『三傑』僅剩了個苟且偷生的蕭何。」

劉賀苦笑著擺手:「我們只說劉詢,不談其他。你覺得劉詢是這樣的人嗎?」

孟珏道:「不論田千秋是否於他有恩,如果這事情是他做的,那麼,他行事的果斷、狠辣非你能及,不過你計謀周全,心存仁念,這個又遠勝過他,現在就看皇上如何想了。」

劉賀默默沉思,很久後,問道:「你為什麼會突然讓一月傳話給我?」

孟珏閉著眼睛,沒有回答。

劉賀以為他已經睡著,卻突然聽到他說:「你若不想只做個普通的王爺,就準備好盡全力拚斗一場。有時間,不妨多琢磨琢磨皇上為什麼從年初就開始重用你和劉詢,表面上像是讓你們為他分憂,實際上卻更像是歷練、教導你們,再想想為什麼皇上把田千秋的事情單交給你和劉詢辦。」

劉賀皺眉不語。孟珏翻了身,面朝牆壁睡去。

劉賀的侍從在屋外稟道:「王爺,宮裡來人傳話。皇上要見王爺。」

劉賀道:「知道了,外面候著。」

「是。」

劉賀叫:「小珏?」

盂珏沉沉而睡,沒有反應。

劉賀出了屋子。

孟珏聽到關門的聲音,坐了起來,默默思量了一會兒,叫道:「來人。」進來的卻非一般歌伎,而是落玉坊的坊主,很恭敬地向孟珏行禮:「公子有何吩咐?」

孟珏道:「幫我留意劉詢的動靜。」

「是。」

「再幫我查一下田千秋府上最近有什麼異常,尤其是府中的僕役、丫鬟,越是出身貧賤的,有可能和江湖人有瓜葛的,越要仔細查。」

「是。」

孟珏慢步出了落玉坊。外面候著的小廝立即迎上來,孟珏道:「我一個人走走,不用馬車。」

孟珏安步當車,緩步而行。

長街寧靜,只聞自己的腳步聲。

走到一處分岔路口,他停了下來。

向左走?向右走?還是向前走?

劉賀趕進宮時,劉詢已在。

劉弗陵對劉賀說:「正在等你。你看誰比較適合接任丞相位置?」

劉賀心中琢磨,不知道這個問題皇上可問過劉詢,劉詢的答案又是什麼。劉賀沉吟著未立即回答,卻看劉弗陵眼內似閃過一絲笑意,聽到他對劉詢說:「你也想想。」

劉賀心中暗嘲自己,趕緊專心思索,過了一會兒後說:「這個位置,並非誰適做,誰就能做,而是霍光接受的底線在哪裡。」

劉詢道:「王叔說得十分有理。霍光絕對不會允許這麼重要的位置落入皇上信賴的人手中,但今非昔比,皇上早已不是未親政前的皇上,也絕不會讓這個位置落入田千秋這樣的人手中,所以只能選個中間派的牆頭草了。」

劉弗陵點頭:「這是霍光呈報的人選。」

七喜將奏摺遞給劉賀和劉詢傳閱。

兩人看完後,都笑著搖頭:「霍光這老兒倒是知情識趣。」奏摺上羅列的五個人都是赤金級別的牆頭草。

劉弗陵嘆道:「霍光智謀、能力、魄力兼備,最難得的是他身居高位,卻一直不忘關心民生,體察民苦,朕幾次削減賦稅、減輕刑罰、打擊豪族的改革,因為獲益的只是普通百姓,受損的卻是朝堂上的眾多官員,所以遭到過激烈反對,可是卻得到了霍光的全力支持。若沒有他的支持,朕不可能成功。若有聖君駕馭,他肯定是治世棟樑、國之瑰寶,可惜朕登基時太年幼,未能治衡住他,讓他一步步走到了今日。」

劉弗陵語重心長地對劉詢和劉賀說:「過於信賴良臣,讓他的勢力獨大,野心膨脹,和疑心過重,使良臣心寒,甚至逼反良臣,是一樣的罪過,都非明君所為。再神駿、忠心的馬,都記得要用韁繩讓他聽話,用馬鞍讓自己舒服,這樣才能跋涉遠途,馳騁千里。」

劉賀和劉詢默默沉思。

劉弗陵吩咐:「你們將各自中意的人寫給朕。」

劉賀和劉詢忙提筆寫好,交給七喜,七喜呈給皇上。

劉弗陵看了一眼,兩人竟都是「楊敞」,他將竹片遞給於安,於安掌間用力,竹片立成碎末。

劉弗陵道:「已是深夜,你們都回去吧!朕也要趕緊去祭朕的五臟廟。」

劉賀和劉詢磕頭告退。

劉詢的府邸在宮外,自出宮回府。劉賀卻因為劉弗陵破例讓他住在昭陽殿,和宣室殿有一小段同路,所以兩人不同行。劉詢走出一段路後,突然想起一事,又匆匆返回去追劉弗陵。卻看劉弗陵和劉賀兩人坐在御花園中說話,白玉桌上放了幾碟時鮮水果。劉弗陵的神態不同於和他相處時的平靜、淡漠,此時,和劉賀對面而坐的劉弗陵面容帶笑,極為溫和。

劉賀拿著個杏子在吃,不知道嘴裡嘟嚷了句什麼,劉弗陵竟從桌上拿了個杏子,扔向劉賀,劉賀伸手接住,大咬了口,笑起來。劉弗陵也是笑意滿面。兩個人看上去如兄弟、朋友般親密。想到劉賀未來前,他和劉弗陵關於田千秋的談話場景。當時,他忐忑不安、小心翼翼,而劉弗陵自始至終面無表情,甚至近乎冷漠。

劉詢靜靜站了一小會兒,並未上前,而是轉身出了宮。

劉賀問:「皇上不是說餓了嗎?怎麼不吃點兒?」

劉弗陵笑意很深:「雲歌做了晚飯。」

「哦——」劉賀拖著長音,笑著說,「原來怕美人不開心,要留著胃口回去哄美人。」

「知道就好。所以言簡意賅、老老實實告訴朕。朕交給你的事情,你究竟做了什麼?」

「臣遵旨。」劉賀一聲唱喏,將事情一一奏明。

劉弗陵邊聽邊點頭,最後笑道:「你這個王爺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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