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土 Grave 第2節

失去親人兩年後,佐伯逐漸和浩介熟稔起來,兩人相識的契機是一年前浩介在佐伯的庭院里迷了路。互相認識後,他倆成了很好的朋友,有時佐伯還會和他們一家外出遊玩。

他們認識了十個月後,佐伯忽然在車庫裡發現一塊和浩介身高大致相當的木板。這時,他的第一個想法就是:這塊木板用來做棺材正合適。

當時,佐伯曾用力搖晃腦袋,甚至對自己這個想法感到惱怒,但是第二天,他便開始製作棺材了。他也不知這自己為什麼要做這麼傻的事情,只能暗自苦笑,對自己說這樣的東西永遠也派不上用場。可即使這樣,自己的雙手還是不聽使喚,幾乎是半自動地將一根根的釘子釘到木板上。不一會兒工夫,一個箱子就成形了。

"哥哥,我要回家了,你讓我出來......"

竹筒的頂端傳出了哭喊聲。筆直的竹筒里除了陰暗以外別無他物,一把稚嫩的聲音從裡面通過,並伴隨著沉悶的迴音來到了地面。

佐伯現在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浩介的呼喊了。可憐......真可憐......他只能反覆這樣嘀咕著。自己的手已經不知不覺地拿起了橡膠軟管,軟管的另一頭連著房屋旁邊的一個水龍頭。夏日的陽光愈發毒辣起來,頭頂上充斥著蟬的叫聲。暑氣逐漸從頸部傳遞到至身,乾燥的地面已經被太陽曬得發白了。一道水流從佐伯腳下的涼鞋邊掠過,在地上伸展開來。水流源於掩埋浩介的地方,汩汩的流水從一根竹筒的口部溢出,澆濕了纏繞在竹竿上的牽牛花,並在地上形成一個水坑。那是用作通氣管的竹筒。

另一根竹筒上套著橡膠軟管。看到這樣的情景,佐伯總算回憶起剛才自己所做的事情。且說如此,之前的行動也不完全是無意識的。

自己將軟管套在竹筒上,然後擰開水龍頭把水灌進地底的箱子里。佐伯感覺自己就像身處夢境一樣,普通人都應該具有的良知,在自己的身上已失去爿作用。

當棺材注滿水後,強大的水壓將多餘的部分通過另一根竹筒噴湧出來。夏日的驕陽照射列有如噴泉一般的筒口上,不停涌動的水花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佐伯忽然覺得眼前的景觀十分漂亮,伴隨著蟬兒的叫聲,牆列傳來孩子們做完早操回來的聲音。這次,孩子們的聲音從與州前相反的方向由遠至近地通過圍牆。這時,已經聽不到浩介的叫喊了。花瓣上出現了皺紋,牽牛花開始調謝了。

一晃眼三年過去了。

期問,警方沒有來找過他的麻煩。浩介的父母悲傷地從這裡搬走時,佐伯是唯一為他們送行的人。誰也不會懷疑佐伯是殺害浩介的兇手,附近的居民都認為孩子的失蹤讓他感到萬分悲痛。

佐伯的悲傷是發自內心的,沒有半點偽裝。然而,良心上的譴責使他無法面對痛失愛子的柄位家長。看著他們臉上的淚水,佐伯才發覺自己的行為竟如此可怕。

三年的時間,佐伯是在恐懼和不安中度過的,他怕被人發現,整天提心弔膽。這些年來他從不敢靠近掩埋浩介的那塊土地,久而久之,那裡便長滿了雜草。牽牛花枯萎以後,散落在地上的種子又再孕育出新芽,它們和其他的雜草一起再次在這塊土地上生長。浩介一家以前居住的地方,如今已搬來新的主人了。

今年初夏,一位主婦拿著傳閱板來到佐伯的家,他們在大門口談到最近在電視節目里炒得沸沸揚揚的連續殘害少女案件。然後,話題又轉到失蹤的浩介身上。

"浩介失蹤已經有三年了吧。以前你跟他關係不錯,如今他不在,覺得挺寂寞吧?"

佐伯有些緊張,但想到浩介那稚嫩的笑容,便不由得悲傷起來。明明是自己親手將他埋入地底並用水掩死的,可現在卻又為不能與他見面而感到傷感。佐伯非常厭惡這種扭曲的情感。

佐伯心情沉重地點了點頭。然而,不經意間,當他抬頭看那位主婦的時候,忽然覺得有點奇怪。她的臉上並沒有什麼特別悲傷的表情。不一會兒,話題又轉到進入夏天后逐漸開始嗚叫起來的蟬。佐伯這才明白,原來浩介的事對於世人來說已經成為過去。

幾天後,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重新買來了木板和釘子,正在製作一個能裝入的木箱。由於製作箱子的過程不能讓路上的行人隔著矮牆窺見,所以佐伯把工作的場所選在屋裡。一間日式房間成了他的工作室,現在榻榻米已經被鋸斷板材時產生的木屑所覆蓋了。

佐伯的心中再次燃起了犯剝的慾望。即使在掩埋了浩介後的日子裡,那種想將活人埋入刪底的慾望仍舊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然而,這三年佐伯沒利將腦里的幻想付諸實踐。究其原因,除了良心上的譴責外,副主要的還是出於一種強烈的恐懼,他怕浩介的事被別人知道。

可是,當佐伯看到送傳閱棚來的主婦那表情後,那一直潛伏在他內心深處、面目猙獰的剽色怪物便再也按捺不住了。這個暫時隱藏在佐伯體內的動物,已經從睡夢中醒來。為了執行一個恐怖的計畫,它睜大了眼唰,再次控制佐伯的身體。佐伯在木板上釘上釘子,繼續進行鍘子的製作。在這過程中,他覺得自己體內那個黑暗而醜陋的倒物已經張開了大口。

窗戶全都緊閉著,不僅屋子_里充滿了暑氣,佐伯的體內更是熱氣沸騰。他一直埋頭工作,汗水從鼻尖上滾落下來。

不久,一口新的棺材完成了,它比原先裝浩介的那口棺材要大一些。這時,棺材裡空空蚓也,不過,佐伯的腦海里很快就浮現有人躺在裡面的景象。

接下來,要在院子里挖個蜊。地點就選在游廊的正面,靠牆的位置。這裡離浩介的葬身龍地僅有一米的距離。從那天起,佐伯每天早晨站在游廊朝那個方向望去的時候,都覺得那個能容納一口棺材的士坑,就倒充滿了陰影的黑洞。

誰是埋進地底的第二個目標呢?佐伯花了幾個月的時間,思考這慎重的問題。開始製作硎材的時候,季節還是初夏。那時,他總是和同事一起談論日剎攀升的氣溫,而現在他們的話題已經變成了夜裡的寒氣。不知不覺,平常穿著的衣服也逐漸由短袖換成了長袖。

也不知炎炎的夏日是如何逝去的,佐伯只覺得內心正進行一場激烈的戰鬥,交戰的雙方,一方是試圖阻止自己繼續行兇的良知,另一方則是積極搜尋獵物的黑影。然而,這種內心的掙扎是絕不會流露在外的。在旁人的眼裡,此時的佐伯與平常並沒有什麼分別,和以前一樣,他駕輕就熟地處理著各種日常的事務,就像一台能夠自動運轉的機械。

十月末的某個星期五晚上,佐伯下班後來到停車場。他開動汽車,踩上油門,逕自向家中駛去。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亮起前燈,融人長長的車流之後,佐伯將視線投向路旁的行人。不久,他發現自己竟是以評頭品足的目光來審視他們。這時,車內的鏡子所映出的臉沒有任何錶情,佐伯覺得自己的黑眼珠就像小洞一樣。

在工作單位內,大家都覺得佐伯是個平和、理智的人,他經常把自己栽培的鮮花從家裡帶來美化環境,面對上司吩咐的任務也毫無怨言。由此,佐伯逐漸建立起良好的人際關係,並得到同事們的信賴。沒有人會想到他曾殺害一個男孩。

快到家的時候,佐伯往左一拐把車開進一條僻靜的小路。在這裡,他看到那個女孩。

她在路邊走著,車燈照亮了她的背影。身上穿著黑色的校服,背後垂下一頭長髮。

從女孩身旁經過的時候,佐伯下意識地降低車速。女孩的頭髮給他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佐伯感覺整個身體都被眼前的黑髮所吸引。

從擋風玻璃的斜上方向外望怯,可以看見高懸在夜空中的一輪滿月。天上沒有烏雲,銀白恆的月光靜靜地照射在四周的地面上。這裡靠近住宅小區中的卜個公園,林蔭這上的樹木大多掉光了葉子。

佐伯在十字路口處向右拐了個彎,馬上把車停了下來。他關掉了車燈,眼睛直盯著車上的腳後鏡。他在等待那個少女的到來。

如果女孩逕首穿過十字路口,或朝左拐走掉了的話,自己就發動汽車回家。明天是休息日,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好好放鬆一下身體。

不過,要是她朝自己這個方向走來的話......

一片枯葉從樹上掉下,滑過佐伯面前的擋風玻璃落到地上。這時,他想起前些天看到的傳閱板,上面記錄的好像是這條路上落葉的清掃問題。如果沒有記錯的話,今天傍晚應該安排了一場大掃除。雖然眼前的路止到處都散落著枯葉,但今天早上從這裡經過的時候,地上更是鋪滿了樹葉。由此看來,這條路的確已經被清掃過了。正想到這裡,又有一片枯葉從空中飄落下來。這次,葉子落到擋風坡璃前的水撥上。

周圍靜悄悄的,坐在車裡等候的佐伯用手抓緊面前的方向盤。鏡中反映出剛才那個十字路口,在淡淡的月光下,少女的身影在那裡出現了。

把車開進自家的車庫後,佐伯放下了車庫的捲簾門。金屬捲簾門所發出的刺耳聲音在寂靜的住宅區里回蕩。他看了看堆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