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暗黑系 Goth 第2節

我討厭惹人注目,因而總是極力迴避同學們的喧嘩,把自己隱藏在教室的一角,過著悄無聲息的生活。不管是課間休息的時候,還是經過走廊的時候,我總是與別人保持一定的距離。換句話說,我是別人口中的不合群的學生。

神山君卻和我截然相反。

他會跟同學聊那些我覺得無趣的話題,什麼電影啦,遊戲啦,有時甚至會講上一兩個笑話。

他笑著的時候,眼裡總是流露出一種毫無掩飾的冷漠。

我們是同一類人,只是他不輕易將自己的性格表現出來。

大概班裡只有我,才能捕捉到這種目光吧。因為覺得很有趣,我主動跟他答話了。

只有在跟我閑聊的時候,神山君才會撕掉自己臉上的偽裝。換上毫無表情的臉,即使是半點微笑也欠奉。不過這些對我來說是無關痛癢的事。

第二天,我們在車站會合後,轉乘開往S山山麓的火車。

這是我第一次在校外和神山君見面。我依舊選擇了暗色調的服裝,而我也發現神山君竟然也穿著一片深沉顏色。

火車裡非常安靜,絲毫沒有擁擠的感覺。我們各自看書,並沒有交談。我在看一本關於虐待兒童的書,而神山君所讀的則是某著名少年犯的家人所寫的。

下車後,我們走到車站附近一處破舊的煙攤,詢問那裡的老婆婆S山一帶共有多少家蕎麥麵館。老婆婆說蕎麥麵館只有一家。並且離這裡不遠。

我們從蕎麥麵館的方向走去。腳下的道路慢慢變成了上山的斜坡,並順著綿延的山勢向遠處彎曲地延伸開來。

蕎麥麵館位於S山麓的一條飲食街上。這裡並不熱鬧。沒有多少車輛。也看不到多少人。感覺有些冷清。雖然蕎麥麵館的停車場里一輛車也沒有,但店鋪門口仍然掛著一塊『營業中』的牌子,於是我們走進去了。

「犯人就是在這裡遇到水口奈奈美吧?」

我在店內環視了一周,好象來到某處名勝古迹一樣。

「目前只能說,他們有可能在這裡見面,而我們正是為了確認這一點才來這裡的。」

神山君認真地看著筆記本,沒理會我。

筆記本上的字跡是用藍色的圓珠筆寫成的。

筆記本中所記載的內容並不僅是三位女性被害的經過。除此以外,還有好幾個山名。而且這些山名均被寫在筆記本的第一頁上,似乎是犯人在殺害那些女性前寫的。

山名前面還有◎、○、△、×這樣的符號。三名受害者遭遺棄的山名處都有◎這一符號,由此可推斷犯人在這裡所列的山名,應該是他認為適用於棄屍的地方。

筆記本內找不到任何顯示其主人身份的文字。

我們由始至終從沒有想過要把筆記本交給警方,反正即使我們袖手旁觀,犯人也會落網。

警方要是看到了這個筆記本,也許可以更迅速地逮捕犯人,而受害者的樹木也可能會相應地減少。按理說,我們是有義務將筆記本交給警方的。

可是,很遺憾,我們是如爬蟲類般冷血的高中生。我們已經決定要保持沉默,不會承認自己曾撿到什麼筆記本。

「要是出現了第四名受害者,那她一定是被我們所殺的。」

「我真受不了你!」

我們一邊吃著蕎麥麵,一邊談論起這些事情。然而,眼下最讓我感興趣的是蕎麥麵,所以我只隨便敷衍了一句。

我們在蕎麥麵館打聽了神社的方向。

我一邊走一邊注視著筆記本,並不斷用指尖撫摩封面,想像著殺人魔是如何執行這些行動的,也許我對這個犯人充滿了敬畏之情也說不定。

神山君也有一點這種感覺吧。我知道這是不應該的。毫無疑問,犯人應當受到懲罰。我們不應以一種崇敬革命者或藝術家般的目光來注視他們。

而且,我還知道有一些特殊的人,常常很崇拜臭名昭彰的殺人犯。我知道,我們不能變成這樣子的。

然而,我們的心早已被筆記本主任犯下的種種罪行俘虜了。犯人在日常生活的某個瞬間,越過法律所規定的界限,肆意踐踏別人的人格和尊嚴,並將別人的身體破壞得面目全非。

這就像噩夢一樣,不知不覺間牽制著我們。

若前往神社,必須從蕎麥麵館沿著一段長長的石階繼續往山頂攀登。

我們對運動都抱有一種莫名的厭惡,所以既不喜歡斜坡,也不喜歡台階。

當我們好不容易終於到達神社的時候,兩個人都已經累得快不行了。我們在神社中的一塊石碑上坐下,梢事休息。種植在神社內的樹木高大,繁茂,盛夏的陽光從樹葉的縫隙間照射下來。

我們並排而坐,耳畔回蕩著從頂上空傳來的蟬鳴。我的額頭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不一會,我擦了擦汗水站起來,開始尋找水口奈奈美的屍體。

「犯人和水口奈奈美曾經在這裡走過吧?」

我一邊和神山君並肩而行,一邊低聲說道。

從神社的盡頭,我們朝樹林方向走去。

我們並不知道犯人當時是朝哪個方向走了多遠。因此我們只能試探地搜索。

不知不覺地胡亂尋找了一個小時。

「啊,可能是那一邊呢。」

說完,我就轉到另一個地方繼續搜尋。

沒走幾步,我就嗅到濃郁的草味里參雜著一些奇怪的腐臭味。再繼續往前走了幾步,我馬上停住了,眼前的景象讓我的腦袋霎時間空白一片。

我就站在她的旁邊。

水口奈奈美就在那裡。

在樹林與山崖問的一棵大樹的陰影下,在夏天微暗的光線之中,她一絲不掛地坐在那裡。

她腰部著地,背靠著粗大的樹榦。雙臂和雙腿無力地張開。

頸部以上什麼也沒有。頭被放在剖開的肚子里。兩個眼球已經被割下,放在她緊握著的左右兩隻手裡。

空空的眼窩中塞滿了污泥,她的嘴裡也填塞著腐葉和泥土。

她背靠的樹榦上還纏繞著一些東西。那是本該在水口奈奈美腹中的內臟。

整個地面上殘留著發黑的血跡。稍這一點的地方散落著她的衣服。我們獃獃地站在她的面前,靜靜地看著。

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只是靜靜地看著這具屍體。

第二天,森野用手機發給我一條短訊。"把筆記本還給我。"

她的短訊向來合潔精悍,絕對不會有多餘的只言半語。這一點與她憎惡叮咚作響的鑰匙圈和手機繩的性格也是相通的。

筆記本由我帶了回來。離開水口奈奈美所在的地方時,我沒有還給森野。

在回程的火車上,森野獃獃地盯著遠處,好像還未從強烈的刺激中恢複過來。

她離開那個地方的時候,把水口奈奈美的衣服從地上撿起來塞進了自己的袋子里。雖然衣服大多被撕開了,但帽子、手提包,以及裡面的東西則幸免於難。

水口奈奈美的手提包里有化妝用具、錢包及手絹等物品。我在回程的火車上仔細把它們看了一遍。

放在錢包里的學生詛:顯示水口奈奈美是鄰縣的高中生。此外,手提包里還有一個貼滿貼紙相的筆記本。從學生證上的照片和貼紙相中,可看到她生前的樣子。

水口奈奈美和許多朋友在一張張小小的貼紙相上露出燦爛的笑容。

收到短訊的那天下午,我和森野約好在車站前的麥當勞餐廳見面。

今天的森野與往常不同,沒有穿灰暗色調的衣服,所以起初我還沒有認出她來。她頭上的帽子跟昨天從水口奈奈美遺體旁撿來的那頂一模一樣。據此我可以斷定,她這樣打扮的目的,是為了模仿死去的水口奈奈美。

連髮型和化妝,森野也極力模仿貼紙相中的水口奈奈美。由於原本的衣服已經破爛,她身上穿的大概是自己買的類似款式吧。

她興高采烈地接過筆記本。

"遺體在樹林里的事,要不要告訴水口奈奈美的家人?"我問道。

她想了一想後,最終還是宣布放棄。"警方什麼時候才能找到她呢?"

森野打扮成水口奈奈美臨死前的樣子,講了許多關於她被殺的事情。

水口奈奈美的家人現在怎樣呢?是不是以為她失蹤了呢?她有男朋友嗎?在學校里的成績好嗎?

森野跟平時有些不同。聊天的時候,不管是說話的語氣還是手勢動作,都不像平常的她。她開始注意自己額前頭髮的式樣,甚至還把坐在遠處的一對情侶的觀感作為話題。這一切都是以前從未在森野身上看過的舉動。

水口奈奈美與我素昧平生。然而,森野現在的舉手投足,使我覺得真正的水口奈奈美可能就是這個樣子。

森野將手肘放到桌上,臉上浮現出興緻高昂的表情。身旁放著曾屬於水口奈奈美的手提包,而且拉鏈的提紐上還掛著一個卡通人物的鑰匙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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