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霧中亡靈 第四節

等到吉敷竹史緩過勁來的時候,發現木山拓三巳經不在了,刑警隊里的大部分警員也回家了,身邊只剩下一個菊池。

「吉敷竹史先生,您不要緊吧?」菊池見吉敷竹史臉色不好,關心地問道。

深深陷在沙發里的吉敷竹史坐直身子,用手捏住差點兒掉到地上的大時刻表。

「不要緊……」只說了這麼幾個宇,好像已經耗盡了全身的力氣。

木山拓三的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明,完全成立了。十八日晚上八點到九點半,他在札幌。九點,「山彥194號」已經離開盛岡,「朱䴉四一號」也已經離開新瀉。還有:九點半以後,千歲機場不再有飛機起飛。不只是千歲機場,日本國內所有的機場,都不再有飛機起飛。而這個時間段,正是小淵澤茂和岩田富美子的推測死亡時間。自己的推理完全不能成立,必須從頭再來,也就是說要從零開始,無條件地從零開始。木山拓三是清白的。

「吉敷竹史先生,吉敷竹史先生,肚子餓了嗎?」菊池小心翼翼地問。

「不餓,午飯吃得晚。」吉敷竹史沒好氣地回答。

「是嗎?不過,碗仔養麥面還是能吃一碗的吧?我可是有點兒餓了,咱們出去一下,吃點兒吧,餓得太厲害了,對身體不好。」

「好吧。不過,再讓我想想。」

「還想啊?您都想了一個多小時了,坐在這裡一動都沒動。」

「菊池,八月十八日晚上八點到九點半,木山拓三在札幌薄野一個叫『陶艷』的酒吧,這是不容置疑的了。札幌警察署的牛越先生的調査,絕對可以信賴,他辦事非常認真,不會出一絲紕漏。」

不等菊池說話,吉敷竹史繼續說:「根據這個大時刻表所寫:八月十八曰晚上八點到九點半這個時間段里,『山彥194號』行駛在古川到仙台、福島之間,在古川站發車的時間是晚上八點零三分。而『朱䴉418號』是晚上八點零六分始發於新瀉,到達越後湯澤的時間是八點二十四分。這段時間裡,木山拓三坐在『陶艷』里喝酒。根據法醫鑒定,小淵澤茂和岩田富美子,均死於屍體被發現之前一個半小時。『朱䴉418號』是晚上十點二十六分到達上野站,『山彥194號』是晚上十點三十分到達上野站,兩輛新幹線幾乎是同時到達上野站的。把時間往前推一個半小時,也就是說,小淵澤茂和岩田富美子的推測死亡時間,恰恰是晚上九點左右。九點左右,『山彥194號』行駛在郡山一帶,『朱䴉418號』行駛在越後湯澤一帶,木山拓三呢,在札榥的『陶艷』酒吧喝酒。這樣的話,木山拓三的犯罪嫌疑就可以完全被排除,這傢伙是淸白的,不能再懷疑他。」吉敷竹史無力地嘆息著。

「可不是嗎。」菊池無力地隨聲附和著。

「但是,還能懷疑誰呢?兇手還能是誰呢?是誰毒殺了小淵澤茂和岩田富美子呢?沒有其他犯罪嫌疑人了啊!」

「就是啊!……」菊池刑警也隨聲附和。

「這個事件太奇怪了。一般來說,第一犯罪嫌疑人被排除了,還會有第二、第三犯罪嫌疑人。可是這個事件呢,根本就沒有第二、第三犯罪嫌疑人。在這個事件里,木山拓三幾乎是唯一的犯罪嫌疑人,再擴大最多還有他的老婆,再也找不到第三個了。」

「他老婆單獨犯罪的可能性沒有吧?」菊池刑警小心地問道。

「幾乎沒有。這個事件本來就不是一個人幹得了的。犯罪現場有兩個,而且都是在高速運行的新幹線上。我一度認為:是夫婦合夥作的案,現在看來這條線的推理也進行不下去了。從零開始吧!可是,從哪裡開始呢?還有誰可能是兇手呢?沒有任何線索。」

「哎……」菊池刑警嘆了一口氣。

「簡直就是束手無策啊,兇手好像壓根就不存在啊!……」

「嗯……這樣考慮一下怎麼樣?在薄野的『陶艷』酒吧里坐著喝酒的,是木山拓三的替身,木山拓三讓一個跟自己長得差不多的人去那裡。」

「可能性太小了吧?這個事件聞名全國,報紙、雜誌、電視,都上了木山拓三的照片,很難找替身。」

「就是啊,他又沒有雙胞胎兄弟。」

「難道說這個事件不是他殺而是自殺,是殉情?很難想像是殉情啊。理由有很多。好久不見的一對情人,還差一個半小時就要見面了,為什麼非自殺不可呢?實在叫人無法理解。從岩田富美子的化妝盒裡找到的、那封小淵澤茂用文字處理機給她打的信里,根本沒有提到一起自殺的事,那口氣完全就是約她去上野私會。」

「而且還說,一定要把這封信帶上……」菊池刑警補充道。

「這個嘛,很可能是小淵澤茂想收回這封信,然後親自處理掉。那人膽子特別小,辦事也特別謹慎……」

「但是,古川老師斷言,那封信絕對不是小淵澤茂寫的。」

「啊……」

「這樣的話,只能說是兇手有計畫地犯罪。」吉敷竹史嘆道。

「對。」

「可兇手是誰呢?」

「嗯……」菊池也不知道。

吉敷竹史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簡直就是山窮水盡了。事件發生後經過了這麼長時間還沒有任何進展的情況,在吉敷竹史的記憶中是沒有的,換句話說,這是吉敷竹史第一次嘗到這種苦果。

「這麼說,兇手只有一個?」菊池刑警突然說了一句叫人感到莫名其妙的話。

吉敷竹史吃了一驚,抬起頭來看著菊池。沒想到菊池會說這種話,如果這個讓人感到有幾分滑稽的刑警,能說出什麼獨特的見解來,就得對他刮目相看,肅然起敬了。

「啊……你想到什麼了?趕㈣訴我!」吉敷竹史盯著菊池刑警的眼睛問道。

菊池刑警被吉敷竹史盯得不好意思了,眨了眨天真的大眼睛,撓了撓頭髮。

「沒什麼,我一直有一種好像可以叫做靈感的東西。前天夜裡,這種靈感讓我做了一個夢。」

「做了個夢?」

「對。本來想把我的想法跟吉敷竹史先生說說來著,可是,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太可笑,不好意思跟您說……」

「沒關係,有什麼想法你儘管說!」吉敷竹史坐直了身子,心跳不由得加快了。他有一種預感,菊池的話很可能引出新的線索。

「你做了一個什麼樣的夢?」吉敷竹史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地瞅著菊池刑警,正兒八經地問道。

「啊!……這個……」菊池眨著天真的大眼睛,又撓了撓頭,「我夢見……木山秀之還活著,是他毒死了小洲澤茂和岩田富美子。」

「啊?」吉敷竹史心裡一片茫然,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不!……不說了!這個……」菊池的頭上冒出汗來了,慌慌張張地掏出手絹擦著額頭和太陽穴上的汗水。

「就是個夢……實際上……是不可能發生的,吉敷竹史先生千萬不要往心裡去。」

「木山秀之活著的可能性,有嗎?」

「沒有。」

「遺體確認沒有問題?」

「沒有。父母確認過了,老師和同學也都參加了向遺體告別的儀式。」

「所以說……」

「所以說,這只不過是一個夢。我真不該說出來,您看,緊張得我這一頭汗。」菊池刑警的汗水,好像越冊越多了。

吉敷竹史長嘆一口氣,沉默了。

也不知道沉默了多長時間。太陽落山了,屋子裡暗了下來,有人打開了熒光燈,刑警隊的警察們陸續下班回家了。

吉敷竹史依然坐在沙發上苦思冥想,他也不知道從現在開始應該做些什麼。

「吉敷竹史先生………」菊池怯生生地叫了一聲,很小,很低沉的聲音。

吉敷竹史跟菊池認識以來,第一次聽到菊池這樣說話,吃了一驚,「怎麼了?」

「您在八幡平,見到鳥越……不……木山法子了?」

「啊……」吉敷竹史料到菊池遲早會提起這個問題的,「見到了。」

「具體在什麼地方?怎麼見到的?發生了什麼事情?您能告訴我嗎?」

「在八幡沼。我聽那個叫『麋鹿』的小旅館的店主人說,鳥越由佳里到八幡沼寫生去了,就去那裡找她……」

菊池瞪著大眼睛,直愣愣地看著吉敷竹史。

「八幡沼那邊霧很大,我走錯了路,走到一個幾乎沒有人去的地方,在那裡看見木山法子搖搖晃晃地走著,手裡拿著一小瓶氰酸。」

「氰酸?」

「就是這個小瓶子。」吉敷竹史把小瓶子拿出來,放在桌子上,「麻煩你保管起來。總之,我阻止了她自殺,把她送到了八幘平國民賓館。她說她不想見她丈夫,我也就沒有立刻跟她丈夫取得聯繫,第二天早晨才給她丈夫打的電話。她丈夫去找她,結果沒找到,所以懷疑我知道她在哪兒,就去我住的小旅館找我,其實我並不知道她在哪兒。沒想到她丈夫剛走,她就給我來電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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