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霧中亡靈 第一節

吉敷竹史一個人回到「麋鹿」的停車場。他從盛岡警察署借的那輛車,還在停在那裡。

他打開車門正要進去,忽然聽見背後有人喊他。

「警察先生!」啊,是個女孩子的聲音。

回頭一看,那個叫杉本的姑娘,正從旅館門前的台階上跑下來。

「怎麼了?」吉敷竹史大聲問道。

「您的電話!」姑娘說。

吉敷竹史覺得奇怪,自己並沒有告訴菊池:要在這個叫「糜鹿」的小旅館住啊,誰的電話呢?

吉敷竹史迅速跑到杉本身邊,問道:「誰的電話?」

「一個叫佐藤的人。」

「佐藤?」吉敷竹史的記憶里沒有這麼一個人。

「男的,還是女的?」

「女的。」

吉敷竹史跑進旅館,直奔遊戲室,看見那台紅色公用電話的話簡被摘下來了,就橫放在檯子上。

吉敷竹史急忙拿起電話:「我是吉敷竹史!」

電話那頭的人不說話。

「喂!喂!我是吉敷竹史!」

「吉敷竹史先生嗎?」一個女人的聲音,聽起來非常遙遠,「是我,聽出來了嗎?」

「啊……」吉敷竹史立刻鬆了一口氣。是木山法子。

「是您啊?這個旅館裡的人說是佐藤,我還以為是誰呢。你為什麼用假名字?」

「因為由佳里在那個旅館裡。」

「您在哪兒?從哪兒打來的電話?」

「溫泉鄉國民賓館啊。」

「啊?您不是已經離開那裡了嗎?」

「我丈夫去找您了吧?您是聽我丈夫說的吧?」

「是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站在窗前往外看的時候,偶然看見我丈夫的車開過來了,我就趕緊給服務台打了個電話,叫他們對來找我的人說,我已經走了。」

「您為什麼要這樣做?」

「因為我現在不想見到我丈夫。」

「為什麼?」吉敷竹史奇怪地問道。

「我不想說。」

「那您為什麼給我打電話?」

「刑警先生,現在您打算幹什麼?」

「回盛岡。」

「能讓我搭您的車嗎?我也想回盛岡。」

「坐您丈夫的車回去,不是挺好的嗎?」

「我現在不想見他。」

「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不能。」

「那我拒絕您搭我的車。您是個危險人物。」吉敷竹史語帶諷刺地冷笑道。

「我?我怎麼危臉了?您這話是什麼意思?」木山法子驚愕不已。

「意思很多了,總而言之一句話,您是個非常危險的人物,太危險了!」

木山法子沉默了一會兒:「您不想見我?」

「現在不想見。」吉敷竹史心想:也許有那麼一天,會在審訊室相見,現在像一對情人郊外兜風似的,坐一輛汽車回去,不行!誰知道她在車裡會幹些什麼!

「木山太太現在打算怎麼辦?」

「刑警先生,這跟您有關係嗎?」

沒等吉敷竹史說話,木山法子啪地就把電話掛了。

吉敷竹史把聽筒掛好,轉身離開遊戲室。

「電話打完啦?」杉本不知道又從什麼地方冒了出來。

吉敷竹史默默地點了點頭。

「誰呀?」這個叫杉本的姑娘,真愛管閑事!

「很久以前的一個熟人,名字都忘了。」吉敷竹史說完,穿好鞋子走出旅館。

杉本一直跟在吉敷竹史身後,好像對剛才的回答不太滿意似的,見吉敷竹史不想多說,也就沒有進一步追問。

吉敷竹史發動車子以後,搖下玻璃窗跟杉本道別。杉本把手伸進來跟吉敷竹史握手:「歡迎再來!」說完苦笑著向吉敷竹史點點頭,目送他離開。

吉敷竹史駕車順著山路下山的時候,從國民賓館前邊經過。在他的視野範圍內,一個人影也沒有。

國民賓館是八幡平溫泉鄉入口處的一家賓館,過了這個賓館,就看不到旅店了。

柏油馬路兩側都是草原,吉敷竹史駕車順著緩坡下去,可以看到草原上一棵棵孤零零的大樹。風吹樹冠飛舞,煞是好看。突然想起了菊池,吉敷竹史不由得笑了,真想儘快見到他。

下坡以後碰到了第一個紅綠燈。右邊是介紹溫泉鄉的巨大招牌。綠燈亮了,左拐。再走一段右拐,就可以上東北髙速公路了。

從一座建築物前通過,過橋,橋那邊是一個公共汽車站,有幾個人在等車。吉敷竹史認出其中一個是木山法子,下意識地鬆了一下油門,但馬上改變主意,又把油門踩了下去。

吉數竹史的車從木山法子面前經過的時候,看見她沖自己搖了搖頭。車開過去以後,吉敷竹史調整了一下後視鏡,看見木山法子一直在盯著自己的車。

吉敷竹史猶豫了一下,還是踩了剎車。車停下來以後,掛上倒擋往回倒。

木山法子離開公共汽車站,向吉敷竹史的車走過來,在距車站十幾來的地方,吉敷竹史把車停下來,推開副駕駛那邊的車門,等著木山法子上車。

「公共汽車是去嗛兒的?」吉敷竹史問已經上車的木山法子,但是沒看她的臉。

「盛岡。」木山法子的聲音還是那麼優郁。

「正好有計程車從您面前過,您運氣不錯啊。」吉敷竹史挖苦了她一句,開動車子。

木山法子沒說話。

「今天請你老老實實地坐著。」吉敷竹史說。

「您放心吧。」木山法子簡短地說道。

接下來的很長時間,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沉默中,車子開上了東北髙速公路。在去往盛岡的路上,開了將近一個小時,木山法子一句話也沒說。吉敷竹史怕萬一什麼敏感的話題,一句話不小心說不好,再引起她的歇斯底里,也就再沒有說話。

從盛岡出口下了高速公路,趕上堵車,車子往前挪一米就就要停很久,簡直成了東京了。

「秀之的筆記本,您看了嗎?」木山法子說話了。

「看了!」吉敷竹史默默地說道。

「是嗎……」法子小聲說了句什麼,吉敷竹史沒聽清。也不知道她打算說什麼,吉敷竹史耐心地等待著。

又過了很長時間,木山法子才又問道:「秀之的遺書在什麼位置,您知道了嗎?」

這是一個多少讓人感到竒怪的問法,吉敷竹史不知道,她到底是什麼意思,就按照自己的理解回答說:「知道了。我還特意對了一下。」

「哦……」法子又不說話了。然後又是很長時間的沉默。

吉敷竹史覺得這種對話沒什麼意思,眼睛一直盯著前方,緊跟著前邊的車往前挪。

「您沒感覺到什麼嗎?」法子突然又說話了。

吉敷竹史左思右想,怎麼也想不明白這女人的話是什麼意思,轉過臉看了她一眼,才發現她一直在盯著自己的臉。

「感覺到什麼?什麼意思?」

女人把勝轉向前方,還是用那種憂鬱的聲音,緩緩地說道:「沒什麼。」

吉敷竹史覺得把對話繼續下去,沒有什麼必要,就開始保持沉默。

沒想到,木山法子卻又說話了:「刑警先生,秀之的遺書,可以還給我了嗎?」

「現在?」

「對。」

吉敷竹史猶豫了一下,心想還就還吧:「好吧,麻煩你幫我把后座上那個公文包拿過來。」

木山法子扭過身子,取后座上的公文包的時候,腹部雪白的肌膚露出一大塊。

「是這個嗎?」女人把公文包遞給吉敷竹史。

「謝謝!」吉敷竹史打開公文包,把秀之的遺書拿出來還給他的母親木山法子。

木山法子默默地接過來,又把吉敷竹史的公文包放回原處,然後打開遺書確認了一下,寶物似的裝進了自己的手提包里。

遺書的筆跡,百分之百是秀之的,這一點不用懷疑。遺書上的字,跟筆記本上其他的宇,絕對是一個人寫的。

吉敷竹史在想,剛才木山法子究競要說什麼呢?肯定是想陳述一個母親的意見,她到底有什麼事要說呢?這裡說不定就有突破口,可是怎麼問合適呢?吉數左思右想,找不到合適的詞語,只好問道:「把您送到加賀野您家裡去吧?」

關於這個問題,木山法子似乎早就想好了,立刻說:「不,您把我送到火車站就行了。我便去一個地方。」

「盛岡火車站?」

「對。」

「不想回家?」吉敷竹史的意思是:你不想見你的丈夫是可以的,可是你有地方住嗎?

「還不知道。也許在朋友家住幾天。」

「是嗎?說不定您丈夫還要來找我,問我知不知道你去哪兒了。我怎麼回答他?」

「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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