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八幡平 第三節

吉敷竹史找了一條舊毛巾,來到旅館門口放鞋的地方,開始擦那雙濕透了的皮鞋。擦完以後,把鞋提在手上,看看外邊,雨還在下。

「警察先生。」是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回頭一看,是個二十歲上下的姑娘,長著一張很可愛的臉。

「有事嗎?」吉敷竹史好奇地問。

「您,要不要鞋油?」

「有嗎?」

「有,我給您拿去。」姑娘說完,小跑著進到旅館裡面,不一會兒拿回來一小袋黑色鞋油。

姑娘蹲在吉敷竹史身邊,說了聲「我來給您擦鞋油」,就把吉敷竹史的皮鞋拽了過去。

「不不不,我自己來吧。」

姑娘沒有理他,非常熟練地擦起皮鞋來。

「哇!——里里外外全濕透了!」姑娘大驚小怪地說。

「是的,我進了沼澤地。」

「為了偵査工作嗎?」姑娘瞪大了眼睛。

吉敷竹史搖搖頭,用跟自己女兒開玩笑的口氣說:「不,我想捉魚,不小心掉進去了。」仔細想想,自己今天的境遇,確實夠戲劇性的。

「捉魚?在八幡沼可不能捉魚啊!」姑娘責備道。看著姑娘那認真的樣子,吉敷竹史才發現她的年齡要比二十歲小很多。

「是不是釣魚啊?」姑娘又問。

吉敷竹史故意皺著眉頭說:「不,用手捉魚。」

「用手捉?」姑娘驚奇地看了吉敷竹史一會兒,笑了,「沼澤地里有魚嗎?」

「有啊。」

吉敷竹史本想說:「可大了,還樓著我跟我親嘴來著呢。」但沒有說出口。

「警察先生,跟您說一件事。」那姑娘好像不想再開玩笑了。

「什麼事?」吉敷竹史也覺得這姑娘一定有事找自已,不會是特意來擦皮鞋的。

「我剛才在餐廳里,聽見您跟由佳里的對話了。」

吉敷竹史沒有說話,因為他不知道這姑娘接下來要說些什麼。

「你們談到了一個筆記本?」

「筆記本?」吉敷竹史沒有多說話。

「對,筆記本。那個筆記本,是自殺了的木山秀之的,對不對?」

「對。」

「我知道她放在哪兒了。」

「你知道?」

「我知道。我跟由佳里住一個房間,所以……」

「你等等!我先問你一個問題,你是誰?」吉敷竹史問。

「我叫杉本。」小女孩兒說道。

「杉本小姐,你是這個旅館的服務員?」

「不是。我是利用署假來這裡打工的。」

「哦,是這樣啊。你跟由佳里住一個房間?」

「對。昨天晚上睡覺之前,我看見由佳里把那個筆記本當做寶貝似的看著。剛才聽見你們兩個的對話,我認為那個筆記本,就是木山秀之留在由佳里那兒的筆記本。是個黃色封皮的筆記本吧?」

「封皮是什麼顏色的我不敢肯定,不過,很可能就是那個筆記本。」吉敷竹史猶豫著說道。

「絕對是!」

「真想看看啊,那個筆記本對偵破案子非常重要。聽由佳里的口氣,我真擔心她把那個筆記本給扔了。得趕緊想辦法。剛才我擦鞋的時候,一直在想辦法。」

「我給您把它偷出來。」叫杉本的姑娘滿不在乎地說。

「偷出來?」作為一個警察,這樣做可不合適,「這……不太好吧?」

「沒事兒,看完以後,趁她不注意,再放回去。」

「那怎麼可能呢?」

「怎麼不可能?再過一會兒由佳里就該睡覺了,等她睡著了,我就偷出來,送到您的房間里去,等您看完了,我再放回原處。她絕對發現不了。」

「這……能行嗎?」吉敷竹史有些擔心地問。如果讓鳥越由佳里知道了,肯定會傷害她。作為一個警察,干這種偷偷摸摸的勾當,就是被罵一個狗血噴頭,連一句話都沒的說。

「這能行嗎?」吉敷竹史說話的聲音有些可憐。

「放心,這事兒您就交給我吧!」杉本信心十足地打著保票。

除此以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吉敷竹史只好同意杉本去偷由佳里的筆記本,自己在客房裡等著。

半夜十二點剛過,杉本來敲門了。

「警察先生,是這個吧?」杉本遞給吉敷竹史一個黃色封皮的筆記本。

「啊……肯定是,快給我看看。」吉敷竹史搶似的把筆記本拿過來,走到床邊坐下。

杉本也跟著過來,坐在吉敷竹史身邊。

吉敷竹史先快速翻閱了一下。筆記本里幾乎毎一頁都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宇,還有圖畫什麼的。那是一個橫格本,橫格是淺灰色的。

「你,你坐在這兒不回去行嗎?」吉敷竹史擔心萬一由佳里醒來,發現杉本不在了,就會起疑心。

「沒關係,由佳里睡者了,小孩子,睡著了就不容易醒了。」

「可是……」

「出來出去的,弄不好反而會把她驚醒。」衫本笑著說。

沒辦法,吉敷竹史只好在杉本的注視下,研究起那個筆記本,從第一頁開始認真地看起來。

筆記的內容,大都是一些天真無聊的瑣碎小事:昨天晚上家裡發生的事情,買了些什麼東西,想坐什麼車,詩一般的散文,班裡的同學和老師的肖像畫,甚至還有漫畫。

時間不充裕,不能看得太仔細,一頁一頁地往下翻看,翻到一半的時候,發現了被撕掉一頁的地方。吉敷竹史站起來,從公文包里拿出從木山法子那兒借來的秀之的遺書。

吉敷竹史把遺書鋪平,用遺書的參差不齊的那個邊,去對筆記本里被撕掉的那一頁剩餘的部分。嚴絲合縫地對上了,遺書的筆跡跟筆記本里的也完全一樣。寫遺書用的紙,就是從這個筆記本上撕下來的。

至少有了一點收穫。

收好遺書,吉敷竹史繼續看著筆記本。又翻過數頁之後,那張畫著「Y」字形的鐵路的圖出現了。

「就是它!」吉敷竹史在心裡興奮地叫道。

在《把我想殺死的人毒死在新幹線列車裡的計畫書》的標題下邊,用很小的字寫著如下內容:

老師和岩田雄治欺人太甚,我實在忍受不了了。我要殺了他們!我想出一個計畫,照此實行一定成功。

八月十六日,或者十七日、十八日,三天之中的任何一天都可以。我先邀請他們到新瀉去。至於邀請岩田的理由,我還沒想好,不過邀請老師的理由巳經想好了。老師喜歡岩田他媽,我就對老師說,岩田和他媽去新瀉了,咱們到新瀉找他們去玩兒吧,老師肯定樂意去。

總之,我必須把他們兩個引誘到二十點零六分始發於新瀉的上越新幹線「朱䴉418號」列車上,理由雖然還沒想好,但他們不用花錢買車票,跟我一起上車,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我的計畫是:在「朱䴉418號」上把他們兩個毒死,毒藥就用你們鍍金廠的氰算。我把氰酸混在果汁或唓酒里,騙他們喝下。「朱䴉418號」二十二點零五分到達大宮站。停車以後,我背著岩田的屍體下車,把他放在站台上的椅子上,看起來像睡著了的樣子。

「朱䴉418兮」載著小淵澤茂老師的屍體出發以後,我就背著岩田的屍體乘坐8分鐘以後到達大宮的「山彥194號」。對了,此前我還得買一張從盛岡到上野的車票,岩田被毒死以後,把這張車票塞進他的口袋裡。

把岩田的屍體放在座位上以後,我就到別的車廂去。這樣,小淵澤茂老師的屍體將在始發於新瀉的上越新幹線「朱䴉418號」列車裡被發現,岩田的屍體將在始發於盛岡的東北新幹線「山彥194號」列車裡被發現。所以,如果警察認為,這是殺人事件的話,也不會認為是一個人乾的,會認為兇手是兩個人。

我呢,當天夜裡坐飛機趕回盛岡。如果夜裡沒有飛機的話,我就坐第二天一大早的飛機。你覺得我的計畫怎麼樣?

計畫書的下邊是Y字形鐵路。

吉敷竹史繼續往下翻,再也找不到跟殺人計畫有關係的內容了。看完筆記本,吉敷竹史開始懷疑自己的推理了。

這哪兒像殺人計畫書啊。如果照此實施的話,早就露餡兒了。首先,如果岩田雄治的座席從盛岡到大宮一直都空著,列車乘務員檢票的時候,早就發現了。「山彥194號」的乘務員發車不久就檢票了,肯定知進那個座位上沒有這個人。

其次,在不被人察覺的情況下,把屍體從「朱䴉418號」列車背到「山彥194號」列車上去,只不過是無視現實的紙上談兵。光天化日之下幹這種事情,肯定被人發現。還說要把屍體放在站台上的椅子上,不引起站務員的懷疑才怪呢。

等等,事件發生那天不是下大霧嗎?在濃霧中也許不會被人發現,不對,不管有多大的霧,背著死屍換車都是不可能的。看來這確實是一個孩子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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