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八幡平 第二節

木山法子運氣不錯,在八幡平國民賓館找到了空房間。跟木山法子道別以後,吉敷竹史一個人返回「麋鹿」旅館。

太陽已經完全落山,旅館門前的燈早就亮了。雨小了,不過還沒有停的意思。

走進旅館的玄關,接待他的還是今天上午那個臉的下半部長滿黑鬍子的、自稱佐藤的店主人。

「喲,這不是上午來過的警察先生嗎?」佐藤店主笑道。

「你好!在八幡沼那邊,我沒有找到鳥越由佳里。」吉敷竹史說。

「這樣啊。由佳里早就回來了,現在正在廚房裡幫著做晚飯呢。怎麼?您在八幡沼找她一直找到現在?」店主人眼睛瞪得圓圓的,問道。

「不,找了一會兒沒找到我也就不找了,心說好不容易到這兒來一趟,就順便在播沼一帶觀光來著。」吉敷竹史嘴上這樣講,心裡卻想:真是一次意想不到的觀光。托木山法子的福,我累壞了。

「瞧您,渾身上下都濕透了,上面雨下得很大嗎?」

「是,下得實在太大了。」吉數回答說。

「我把由佳里給您叫過來吧。」

「不忙,她不是在幹活兒嗎?」

「幹活兒倒是在幹活兒呢,還是您這邊的工作重要……」店主人說著,轉身就要去廚房叫由佳里。

「您這裡還有空房間嗎?旅遊旺季,都住滿了吧?」吉敷竹史問。

「啊?您要在這兒住嗎?」店主人感到有些意外,又把身子轉了回來。

吉數點點頭。如果有空房間,現在就不用急著把由佳里叫過來了,晚上有的是時間。但是,吉敷竹史不敢指望這裡有房間,如果沒有的話,他打算讓店主人給他介紹附近的另一家旅館,安頓好以後再過來找鳥越由佳里。

「有房間,今天正好有一個客人取消了預約。」店主人說。

「有房間啊?那,太好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吉敷竹史髙興得叫了起來。

「那我帶您去吧,我去拿鑰匙。」

吉敷竹史跟著店主人來到二樓一個客房,那是一個可以住兩個人的房間,有兩張床。

店主人一直非常客氣,甚至可以說是提心弔膽的。大概他這個小旅館還沒有接待過刑警,心裡有點兒彆扭吧。

「洗澡間在樓下,有兩個,哪個沒人您就用哪個,現在就可以用了。晚飯呢,再過半個小時就好了。」店主人熱情地說。

「知道了,我先洗個澡。」吉敷竹史說。

洗完澡,吉敷竹史走進餐廳。大部分餐桌都被一群年輕的嘰嘰喳喳的女孩子佔領了。吉敷竹史一進來,女孩子們一齊把視線轉向吉敷竹史。

吉敷竹史在角落裡找了一個沒人的餐桌坐下,下半邊臉長滿了黑鬍子的店主人馬上就把晚飯送過來了。主菜是三文魚加歐式調味汁。吉敷竹史要了一瓶啤酒,問吃完晚飯是否可以找鳥越由佳里談談,店主人說沒問題。

店主人的愛好似乎是音響。餐廳的一角,擺著巨大的美國JBL音箱,低沉的爵士樂從那裡流淌出來。雖然音量不大,貝司的演奏卻也聽得十分清楚。外面還在下雨,兩段樂曲之間停頓時,可以聽到淅淅瀝瀝的雨聲。

孤獨的晚餐。酒萊都很可口,疲勞被酒精沖淡。吉敷竹史忽然想起了菊池,分別才一天時間,竟想念起他來。也許是因為在這陌生的山裡吧,自然地想念起熟人來了。

飯後抽煙的時間,咖啡送上來了。吉敷竹史看著托盤裡的杯子,心想:這個旅館裡盛咖啡的杯子怎麼這麼小啊?抬頭一看,送咖啡的是鳥越由佳里。

「喲!由佳里同學,你好!來,坐這邊!」吉敷竹史學著菊池的口氣,用明快的語調跟小姑娘打了個招呼,在煙灰缸里掐滅了手上的煙。

鳥越由佳里很緊張地把咖啡放在吉敷竹史面前,才恢複了孩子活潑的天性,坐在吉敷竹史對面,掀開糖罐的蓋子,抬頭看著吉敷竹史,樣子很可愛。

吉敷竹史想起附近的國民賓館裡就住著由佳里的生母木山法子,感到有些不可思議。同時在一瞬間想起:自己今天下午,還抱過她、背過她。吉敷竹史猶豫著,是否應該把木山法子住在國民飯店的事情,告訴她的丈夫木山拓三呢?

想心事的吉敷竹史看見由佳里掀開了糖罐的蓋子,愣了一下,才抬起右手做了個手勢,說了聲「不加糖」。

由佳里點點頭,把糖罐的蓋子蓋好。

吉敷竹史喝了一口咖啡,對由佳里說:「今天上午,我到八幡沼找你去了。」

「真的?」鳥越由佳里眼睛瞪得圓圓溜溜的,態度有些冷淡,說話的速度很快:「到那兒以後,又下霧又下雨,我馬上就回來了。」

「去畫畫?」

「嗯。」

「暑假作業?」

「對。」

「暑假作業還讓畫畫?」

「自選課題。」

「哦,自選課題呀。」

「嗯。」

「由佳里真了不起,在旅館裡幫忙。」

由佳里笑了:「嘿嘿!掙點零花錢,打工!」

「哦?你是來打工的啊?」

「是。」由佳里答應得很乾脆。

吉敷竹史一邊喝著咖啡,一邊想著怎麼問筆記本的事,過了好一會兒才說:「由佳里,你知道叔叔為什麼追到這裡來找你嗎?」

由佳里搖搖頭,一副天真無邪的表情。那動作讓吉敷竹史想起木山法子。

「你好好聽叔叔跟你說啊,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叔叔啊,負責調査你們班主任小淵澤茂老師的死亡事件,那個事件啊,也許是個殺人事件。兇手啊,可能是個非常狡猾的傢伙,殺了人還不讓警察叔叔發現。如果真是這樣呢,咱們是不是應該想辦法把他抓起來呢?我聽說呀,你跟木山秀之關係很好,他的筆記本呢,經常拿給你看。那個筆記本里,寫著殺死小淵澤茂老師和岩田雄治的計畫,而且,那個計畫,和小淵澤茂老師和岩田雄治媽媽的死亡事件一模一樣,也是要在東北新幹線和上越新幹線毒死他們。」

說到這裡,吉敷竹史觀察了一下眼前這個中學生。由佳里個子比較小,坐在椅子上的她,肩膀剛剛超過桌面一點兒。臉是一張天真無邪的臉,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一張沒有表情的臉。

「那個筆記本呢,對於這個事件的調查工作非常重要。叔叔知道你拿著那個筆記本,所以呢,想問你借來看看。」吉敷竹史盡量用和藹的口氣說著,甚至覺得和藹的程度一點兒都不比菊池差。

可由佳里的回答是:「筆記本?沒有!」

吉敷竹史碰了一鼻子灰,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愣了好一陣才問:「沒有?」

「沒有!早扔了。」

「可不許騙叔叔啊。那個筆記本你特別喜歡,從來都隨身帶著。你姐姐告訴我,你帶到這邊來了。叔叔知道你帶過來了,借給叔叔看看吧,看完了馬上就還給你。木山秀之的筆記本,是非常重要的參考資料。」

「沒有就是沒有!早就扔了!」由佳里大叫著站了起來。

「由佳里同學!」吉敷竹史雖然大喊了一聲,但內心感到一陣空虛。

吃完映飯以後,在餐廳里聊天的女孩子們,突然安靜了下來,一齊轉過頭來看著吉敷竹史。

由佳里轉身跑出餐廳,樓道里響起啪嗒啪嗒的腳步聲。

店主人從裡邊出來了:「怎麼了?」

「沒事兒。」吉敷竹史說完嘆了一口氣,「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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