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盛岡 第九節

回到停車的地方,菊池圍著車轉了一圈,高興地說:「太好了!平安無事。我一直在擔心是不是又會有人給咱們放氣呢。這回要是再給咱們放了,就只能等著署里再派車來了。」

吉敷竹史剛才也在為此擔心。不管怎麼說,車沒出問題,比什麼都好。

「去一趟加油站,給原配輪胎打上氣,把備用輪胎換下來。車也該加油了,人也該加油了。」菊池說。

吉敷竹史也覺得有點兒餓了。快中午了。

「上車吧!去哪兒?」菊池故意問道。

「飯館嗩!」吉敷竹史一邊往車裡鑽一邊說。

「對對對!飯館!飯館!」菊池馬上來了精神。

在盛岡城遺址附近的一個飯館吃午飯的時候,菊池又說起木山法子來了。

「吉敷竹史先生,您說過,木山法子去看鳥越由佳里的時候,你在後面跟著,是吧?」

「是啊。」

「她走在中津川河灘上的時候,是怎樣一種表情?」

「孤獨,寂寞。」

「果然如此。」菊池痛苦地播了搖頭,視線轉向窗外。

護城壕里的噴泉噴著淸水,看上去叫人覺得涼爽。微風吹過,種在護城壕邊的垂柳搖擺著枝條,噴泉也不時發生微妙的變化。

「您不覺得鳥越由佳里長得很像木山法子嗎?」菊池看著噴泉問道。

「確實很像。」

「像吧?特別是那種帶幾分孤獨和寂寞的表情,簡直就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我看見那孩子,自然就想起中學時代的鳥越法子。那時候的鳥越法子,笑的時候跟現在的鳥越由佳里一樣,也是帶著幾分孤獨和寂寞。」

吉敷竹史默默地聽著。如此感傷的回憶,菊池他那雙天真的大眼睛,也是瞪得圓圓的,黑眼球骨碌骨碌地轉個不停。

「中學時代的事情我記得非常清楚。雖然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就像發生在昨天。後來就再也沒有什麼值得記住的事情了,平平淡淡地度過了一天又一天。當了刑警以後呢,幹了很多年巡查也提不上去,整天是處理不完的事件……不過呢,在盛岡當刑警,跟您在東京當刑警可沒法比,這裡根本就沒有發生過什麼像樣的事件……」菊池默默地說著,「啊……真想喝啤酒啊!」

「那就喝吧,我開車。」

「我的意思是說,我要是會喝啤酒就好了。」

「哦。」吉敷竹史想起來了:菊池不會喝酒。

「我是個意志非常脆弱的人,小時候母親就經常這樣說我:『兒子,你意志脆弱,凡事要小心,不要養成喝酒的習慣,否則你一輩子都是失敗!』」

「你母親是這樣說你的?」

「對。所以我不敢喝酒,特別是工作時間,更不敢喝酒。我不想失敗。吉敷竹史先生,您說,我是不是不適合當刑警?」

「也不能這麼說吧,刑警里也有各種各樣的人。」

「東京警視廳搜查一課里不會有我這樣的吧?我這種人,在這種小地方還算有用,不,其實也沒什麼大用。要是在東京警視廳,早被炒魷魚了。其實連我自己都覺得我是陰錯陽差當上了刑警,肯定是什麼地方搞錯了。」

「是嗎?」吉敷竹史想問他,那你為什麼要當刑警呢?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自己要是被問到這個問題,恐怕也不那麼好回答吧。

「木山法子以後可怎麼辦喲,獨生子沒了,是不是想回娘家,把鳥越由佳里要回來呀?」

「也許吧。」吉數竹史隨隨便便地應付著。

「肯定想。所以悄悄地去鳥越鍍金廠去看由佳里。」

是去看由佳里嗎?在這個問題上,吉數竹史跟菊池的看法並不一樣。

「事到如今,就是想要回來,恐怕也不那麼容易吧。」吉敷竹史說。

木山法子雖然是由佳里的親生母親,但是這事情也不是她一個人說了算的。由佳里怎麼想?把她養大的父母又怎麼想?自己為了跟木山拓三結婚開始新的生活,就把親生女兒塞到姐姐姐夫那裡,現在兒子沒有了,又想把女兒要回來,周圍的人恐怕沒有贊成的。這一點木山法子比誰都清楚。

但是,菊池想的跟吉敷竹史不一樣:「就是的,首先那個木山拓三就不幹。」菊池說。

「不能不說這也是一個障礙……」吉敷竹史心想。

「您不覺得木山拓三那小子特別叫人討厭嗎?」菊池問。

是挺叫人討厭的。也許正是因為覺得他討厭,才把他作為偵査的對象。吉敷竹史認為小淵澤茂和岩田富美子的所謂殉情事件,很有可能是他殺。既然是他殺,就一定有兇手。兇手是誰呢?吉敷竹史認為就是木山拓三!這個菊池,怎麼跟我一起行動了這麼長時間,還想不到這裡來呢?

「反正我對那小子沒有好感。本來不屬於他自己的地皮房產,經他一倒騰就賺了大錢!東京那邊也有干這個的嗎?」菊池的話還是說不到點子上。

「啊,有吧。人跟人的想法不一樣。」吉敷竹史回答說。

「對了,您覺得木山夫婦的關係怎麼樣?很好?」

「這個我也說不好。」吉敷竹史對此不感興趣。

「我認為肯定不好。一看木山法子那情緒低落的樣子就知道。夫妻關係不好,他們的兒子秀之呢,肯定受到不良影響。特別是木山拓三,對孩子的不良影響更大。山村裕的母親不是也這樣認為嗎?」

「嗯。」吉敷竹史抬起手腕看了看手錶,他不想再跟菊池扯這些沒用的話題,「咱們走吧!」

「去哪兒?」

「去內丸町,『北上』酒吧附近的酒吧。」

「好,好的。」菊池這才站起來準備出發。

菊池發動車子,一邊緩緩啟動一邊對吉敷竹史說:「前面有一家跟我們警察署很熟悉的加油站,咱們先去那兒加油吧。加完油再把備用輪胎換下來,原來的輪胎肯定沒壞,打上氣就行了,耽誤不了多長時間。」

「好的。」吉敷竹史表示同意。

順著盛岡城遺址的石垣開了一段路,拐過一個彎以後,吉數問菊池:「木山秀之就是在這上面的公共厠所里上吊自殺的吧?」

「對。」菊池回答說。

「擺著鮮花的那個廁所吧?」

「是的,就是……」菊池的話還沒說完,突然聽到一聲巨響,菊池尖叫了一聲,趕忙急剎車。

擋風玻璃被什麼東西擊中,先是變成一片白,緊接著出現的是細小的裂紋,然後就是噼里啪啦掉下來的碎玻璃。

吉敷竹史首先想到的是:遭到襲擊了!菊池好像也意識到是遭到了襲擊。只見他拉上手剎熄了火,把頭鑽到了方向盤下面。吉敷竹史壓低身子,悄悄推開車門,慢慢探出頭來。前後的車都停了下來,人們都想看看發生了什麼事情。遠處的車不知道前邊為什麼突然停車,焦急地摁著喇叭。

前面車上的司機從車上下來,打算看看是怎麼回事,吉敷竹史連連沖他擺手,叫道:「危險!快回到車裡去!」那個司機趕緊回到車裡去了。

一分鐘過去了,兩分鐘過去了,還沒有動靜。蟬聲依舊。吉敷竹史額頭上的汗水淌了下來。

襲擊警車的人大概已經逃走了。吉敷竹史站起來,菊池也從方向盤下面鑽出來向前面觀察。吉敷竹史讓菊池把車移到路邊,然後向堵在後面的車打手勢讓其通過。不久車流就恢複了常態。

吉敷竹史掏出手絹把手裹起來,先把副駕駛座上的碎玻璃收拾乾淨,然後坐進車裡,再抖抖手絹,擦著臉上的汗說:「遭到襲擊了。盛岡的治安這麼不好嗎?」

「得趕快離開這裡!」菊池急急忙忙地說。看熱鬧的人越聚越多,摘不好還會進到麻煩。

「去加油站?」

「不,擋風玻璃沒了,加油站修不了。去汽車修理廠吧。」

「對對對,得去汽車修理廠!我記得東北高速公路那邊有一家。」吉敷竹史提議。

菊池慢饅開動車子,碎玻璃不斷地滾落到膝蓋上。提速以後,風嗚嗚地叫著,吹在臉上。

「哈!真涼快呀!」菊池叫道,「人們都在看咱們呢!這簡直就是敵蓬汽車啊!」

吉敷竹史不動聲色地沉思著:剛才是輪胎被放氣,現在是擋風玻璃被打碎,這一切都說明了什麼呢?

菊池見吉敷竹史不說話,就說:「也不知道今天這是怎麼了?又是放氣又是偷襲的,恐怕是黑社會幹的吧?」

「盛岡的黑社會活動特別猖獗嗎?」

「不,挺老實的,一點兒都不猖獗。這回是不是踉咱們偵査的這個案子有關係啊?」

這正是吉敷竹史在思考的問題。如果有關係,這就是警告:不要再査這件事,趕快滾回東京去!

如果是這樣的話,這群傢伙可就不好惹了。現在這個社會上,有多少人敢襲擊警察呢?簡直就是黑手黨!可是,這麼小的一個案子,值得黑手黨那樣的組織介入嗎?

如果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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