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盛岡 第二節

前往材木町的路上,菊池在警車裡帶著幾分不滿對吉敷竹史說:「吉敷竹史先生,有句話我不知道該問不該問,東京警視廳認為這是一起殺人事件嗎?」

「沒有,只不過還沒有完全排除殺人事件的可能性。」

「啊?這麼說,木山夫婦很可疑?」從菊池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他覺得木山夫婦太可憐了。

「我想反問一句,具有殺害小淵澤茂和岩田富美子動機的人,除了木山夫婦以外還有別人嗎?」

「沒……沒有吧……沒有。」菊池結結巴巴地說。

「沒有嗎?」

「沒有。不過,木山夫婦……不像是……」

「不像那樣的人,是嗎?」

「不像,這也有點兒太……那個了吧……」

「您以前認識木山夫婦嗎?」

「不認識。」

「那麼,學校的老師里呢?有沒有具有殺害小淵澤茂和岩田富美子動機的人?」

「不可能!絕對沒有。」

「學校的老師里沒有怨恨小淵澤茂的人嗎?」

「不可能有。小淵澤茂是個謹小慎微的人,誰都不敢得罪,所以不會跟任何人結仇。」

「啊,是嗎?」

警車裡陷入沉默。吉敷竹史思考起筆記本的問題來。匯總剛才得到的信息可以斷定:木山秀之生前用過的東西里,還可能有一個筆記本,這個筆記本現在找不到了。

「吉敷竹史先生!」菊池又說話了。

「嗯?」

「東京警視廳的刑警,就是不一樣,選擇的突破點就跟我們不同!」菊池說著看了吉敷竹史一眼。

吉敷竹史不知道這是不是刻意奉承,苦笑了一下:「啊,是嗎?」

「當然啦!跟您在一起,一定能學到很多東西!」菊池用尊敬的目光看著吉敷竹史,表示自己絕對不是拍馬屁。

「您這樣說真讓我感到慚愧。不過我現在想的是另外一件事。剛才我們見了木山法子,她肯定會打電話通知她丈夫。」吉敷竹史說。

吉敷竹史心想:現在,木山夫婦一定在通電話。妻子會告訴丈夫,東京警視廳的刑警到家裡來過了,問了哪些問題,剛離開咱們家,一會兒還要到你那裡去。丈夫呢,聽了妻子的話,開始整理思緒,做好應付刑警的準備。看來先去見木山法子是一種失策。

「也許會的,可是,那又能怎麼樣呢?」菊池一臉天真地問。

吉敷竹史有點兒吃驚。作為一個警察,怎麼連最起碼的警惕性都沒有呢?在警察到來之前,電話聯繫,統一口徑,難道不值得警惕嗎?這個菊池,一點兒都不懷疑木山夫婦有可能是殺害小淵澤茂和岩田富美子的兇手嗎?

肯定是一點兒都不懷疑,他甚至根本就不認為小淵澤茂和岩田富美子是他殺,從一開始就認定他們是殉情。

吉敷竹史從內衣口袋裡掏出一張紙遞給菊池。那是小谷從岩田富美子的化妝盒裡搜查出來的用文字處理機打的那封信。

「這是什麼?」菊池問。

「疊成一個小方塊,塞在岩田富美子的化妝盒裡的一封信,你看看吧。」

「是!」菊池誠惶誠恐地低下頭去,小心翼翼地打開那張紙,認真地看了起來,看著看著不由得念出聲來。

「岩田富美子女士:請乘坐二十點零六分始發於新瀉的新幹線『朱䴉418號』前往東京,隨信寄上車票。我將乘坐十九點整始發於盛岡的新幹線『山彥194號』前往。你我乘坐的列車將於當晚十點半左右先後到達上野站。另外,務必把這封信帶上。小淵澤茂……這是怎麼回事?」

菊池的表情變得鄭重其事起來。過了一會兒,突然又恢複了那副詼諧的面容,不慌不忙地說:「原來小淵澤茂還給岩田富美子寫過這樣一封信哪。」

「您怎麼看這封信?」

「怎麼看?您是什麼意思?」菊池瞪著天真的大眼睛問道。

「您不覺得這封信有點兒奇怪嗎?」

「奇怪?什麼地方奇怪?」

「奇怪的地方多了。比如說,在這封信里,沒有一個字提到要一起去死。」

「這倒也是……不過,也許後來心境又變了,打電話商定一起去死的。」

「那樣的話,一開始就打電話商量,沒有必要寫這樣一封信,這不等於故意留下證據嗎?還有,特意用文字處理機打這麼短的信,有必要嗎?完全可以手寫!盛岡一中的老師們,都經常使用文字處理機嗎?」

「這個嘛,我也說不好,可能經常使用吧。出考題,出複習題什麼的,好像都需要文字處理機吧?」

「關於這一點,我打算到學校去確認一下。不管怎麼說,完全可以手寫,連署名都用文字處理機,肯定是為了不留筆跡。這不值得懷疑嗎?」

「哦……有道理。」

「為什麼不想留下筆跡呢?回答很簡單,因為這封信根本就不是小淵澤茂寫的!」

「啊?」

「這是一個圈套。所以不能用電話,在電話里一聽聲音就知道不是本人。兇手把這封信和一張車票寄給岩田富美子,把她引了出來。小淵澤茂很可能也收到了同樣內容的一封信和一張車票。兩個人同時被引出來,同時被毒死在新幹線的車廂里。」

「小淵澤茂的隨身物品里發現這樣的信了嗎?」

「沒有。」

「沒發現?」

「恐怕被兇手拿走了。」

「拿走了?」

「對!我認為這是兇手一開始就計畫好了的。你看這封信,這裡說『務必把這封信帶上』。因為兇手非常清楚,如果不把這封信帶上車,以後再想收回這封信就難了。所以兇手計畫毒死他們後立刻把信收回。」

「原來如此。在小淵澤茂這邊沒有發現這樣的信,為什麼在岩田富美子那邊就發現了呢?」

「我認為是兇手沒有找到。岩田富美子把這封信疊成一個小方塊放在了化妝盒裡,很難被找到,我們也是過了很長時間才發現的。」

菊池敬服的同時也是半信半疑地連連點頭:「照您這麼說,小淵澤茂和岩田富美子不是殉情,而是他殺?是有人為了毒死他們才讓他們分別乘坐東北新幹線和上越新幹線的?」

吉敷竹史使勁兒點點頭:「我是這麼認為的。」

「可是……」菊池的大眼睛又瞪圓了,「是誰殺了他們呢?具有殺人動機的人……」

「難道不存在嗎?」吉敷竹史冷冷地說,「沒有比他們具有更強的殺人動機的人了。」

「您是指木山夫婦?可是……」

「如果沒有別人,你說還會有錯嗎?」

「可是……木山夫婦……真叫人不敢相信。如果……是丈夫一個人乾的嗎?可是……」

「現在,說不定夫婦兩個人正在商量對策呢。等我們到了那邊,他什麼都準備好了。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到那邊一看就明白了。怎麼?材木町還沒到嗎?」

「喲,這是到哪兒啦?啊,馬上就到!」菊池往車外看了看說。

不動產公司的門臉全都一樣。到頂的玻璃門窗,鋁合金的門框和窗框,玻璃上貼滿了可以租用或購買的房屋和地皮的廣告,裡面的情況從外面一點兒都看不見。

吉敷竹史走在菊池前面,推開了玻璃門。

一個有著粗粗的眉毛、敏銳的眼睛的男人看了吉敷竹史一眼。男人四方臉,體格健壯,正伏案寫著什麼。吉敷竹史不由得緊張起來。

「您就是木山先生吧?」吉敷竹史問。房間里除了眼前這個男人沒有其他人。

「我就是木山,有事嗎?」男人停下手頭的工作,後背靠在椅子上,傲慢地仰著頭,大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氣勢。

果然已經做好戰鬥準備了。

「喲!木山先生!你好!我是菊池,前兩天咱們見過面!」跟在吉敷竹史身後的菊池熱情地跟木山打招呼,就像一個能說會道的推銷員,「這位是東京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吉敷竹史先生,特意從東京過來調查小淵澤茂和岩田富美子的死亡事件,想在您這兒了解一些情況。」

木山秀之的父親聽了菊池的介紹,依然後背靠在椅子上,傲慢地仰著頭,臉上的表情分明是在說「完全沒有必要到我這兒來了解什麼情況」。

「啊,是嗎?」木山冷冷地說。說完把臉轉向吉敷竹史,但視線不跟吉敷竹史相對,好像在看著他與吉敷竹史之間的某一點。

木山拓三長著一雙大眼睛,看上去是個意志非常堅強的男人。吉敷竹史覺得不可思議,怎麼這樣的父親竟會有一個被人欺負得自殺了的兒子呢?

「看樣子您已經知道我要問些什麼了。」吉敷竹史對木山說,「那我就開門見山,八月十八日那天,您到什麼地方去了?」

木山無所畏懼地笑了:「要我的不在犯罪現場證明吧?」

吉敷竹史不說話,耐心地等待著。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