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上野站的蝴蝶 第二節

東京警視廳搜查一課殺人事件偵破小組的吉敷竹史到達上野車站的時候,「朱䴉418號」和「山彥194號」已經離開了十九號站台和二十號站台,因為後面還有列車到達,必須把站台騰出來。不過,兩輛新幹線的一等車廂,即七號車廂的現場,都保護得很好。

吉敷竹史首先來到進入過二十號站台的「山彥194號」的一等車廂。車廂最後邊,十三排D座前邊,一個男人蜷曲著癱倒在地板上。

座席上散亂地放著很多鮮花,有白色的大波斯菊,還有淡紫色的桔梗。吉敷竹史想:拿進車廂的時候大概是花束,在座席上才散亂的。如果是自殺的話,這些鮮花是用來安慰自己那孤獨的靈魂呢?還是用來給自己送葬呢?

倒在地板上的男人,頭髮很多都白了,從面頰的皮膚來判斷,至少有五十多歲,沒戴眼鏡。

死者右半邊面頰貼著地面,站在過道上的吉敷竹史可以看到他的左半邊面頰。吉敷竹史蹲下身子檢查屍體。也許是由於下大霧的原因吧,負責現場鑒定的搭檔還沒有趕到。

屍體還沒有僵硬。吉敷竹史聞了聞屍體的嘴唇,聞到一股類似蕎麥花的甜絲絲的香味。

五十來歲的男人的屍體,面部表情帶著幾分疲勞。看上去是個從事腦力勞動的人,不像是一個體力勞動者。

高高的鼻樑,粗粗的眉毛,嘴唇稍厚,身材不高,一米六五左右,在男人里屬於小個子。

上身穿一件白色半袖襯衫,規規整整地系著一條絳紫色領帶。下面穿一條灰色長褲,同樣顏色和質地的上衣掉在了身旁的地板上。腳上是一雙深棕色皮鞋,就像剛剛擦過一樣鋥亮。

吉敷竹史站起來,看見窗台上放著一個啤酒罐。他掏出手絹包好手指,拿起啤酒罐看了看,裡邊還剩著一點兒啤酒。

行李架上有一個茶色的手提包,座席上有一本很厚的舊書,舊書的旁邊是一本雜誌。

慎重起見,吉敷竹史再次用手絹包好手指,拿起那本厚厚的舊書。那是一本布面硬皮書,書脊部分是深棕色皮革制的。書確實是很舊了,書脊和封面封底之間的連接處,都有龜裂。書脊上是金字:帝國文庫(九)近松世話凈琉璃全集 。

翻開封面,只見扉頁上印著「盛中圖書室藏書」幾個字。隨意翻了幾頁,泛黃的紙頁上印著的都是古漢字和古文。吉敷竹史試著讀了幾句,一點兒都沒讀懂。一般人旅行的時候是不會把這種書帶在身邊的。

吉敷竹史把書遞給身邊的搭檔小谷,面向過道上站著的一群乘務員問道:「最早發現屍體的是哪位?」

「我!」一個乘務員舉起右手,向前邁了一步。

吉敷竹史打開記事本:「您貴姓?」

「木村。」

「您是這輛車,也就是『山彥194號』的乘務員吧?」

「不是。我是『朱䴉418號』的。」

「『朱䴉418號』的?」吉敷竹史用疑惑的眼光看著那個叫木村的老乘務員,「『朱䴉418號』的乘務員,最早發現了『山彥194號』上的屍體,是這樣嗎?」

「是的。我是從窗外看到的。」

「從窗外看到的?」

「對。那時候,在我們『朱䴉418號』的一等車廂里,還有一個自殺的女人。我是在那邊的一等車廂里,看著『山彥194號』進入二十號站台的。」

「也就是這輛列車吧?」吉敷竹史問。

「對。『山彥194號』的一等車廂正對著我們『朱䴉418號』的一等車廂,我看見這個人頭靠著窗戶一動不動,懷疑他已經死了,就跑過來確認了一下……」

「也就是說,『山彥194號』和『朱䴉418號』分別停在站台的兩側?」吉敷竹史又問。

「對。」

「『山彥194號』和『朱䴉418號』的車輛組成,有什麼不同?」

「基本上相同。」

「基本上相同?也就是說不完全相同?」

「是的,不過,說它們完全相同也是可以的。它們都是十二節車廂,車廂編號都是從一到十二,七號車廂都是一等車廂。」

「原來如此。所以一等車廂並排停在站台兩側,而且,距離很近。」

「對。在那邊可以清楚地看到這邊的情況。」

「剛才您說基本上相同,那麼,不同之處是什麼?」

「不同的是五號車廂。『山彥194號』的五號車廂是對號入座的,『朱䴉418號』的五號車廂不是對號入座的。不同之處只有這一點,其他完全相同。」

「明白了。請問,『朱䴉418號』幾點幾分從新瀉發車?」

「二十點零六分。」

「『山彥194號』呢?幾點幾分從盛岡發車?」

「十九點整。」另一個乘務員回答說。

「發車時間不同,但到達上野站的時間差不多,而且是停在同一站台的兩側,對不對?」吉敷竹史問得非常詳細。

這時候,負責現場鑒定的搭檔船田法醫到了。

「喲!吉敷竹史,早到啦?」船田法醫和吉敷竹史打了個招呼,就在屍體旁邊蹲了下去。他湊近死者的嘴唇用鼻子聞了聞,馬上說:「氰酸類毒藥!見效快,但服毒者非常痛苦。這個車廂里乘客很少嗎?」

「是的,一等車廂,乘客很少。」

「哦,是嗎……還有體溫,死了也就一個多小時吧。」

吉敷竹史把掉在地板上的死者的上衣撿起來,掏了掏內兜。從左邊的內兜里掏出一本藍皮的教員證件。翻看證件一看,裡邊寫著:

盛岡第一中學,二年級二班班主任,小淵澤茂。

看來死者是一個中學老師。

接下來,從右邊的內兜里掏出一個錢包,裡邊有十一萬日元。沒有發現遺書之類的東西。

「是自殺吧?」老乘務員木村問道。

「現在還不能斷定。」吉敷竹史回答說。

船田拿起放在窗台上的啤酒罐,也用鼻子聞了聞:「肯定是喝了這個以後死的。」

「啤酒里混入了毒藥?」

「也可能是把毒藥抹在罐口。這種易拉罐,喝的時候與嘴接觸的位置是特定的。不過,如果是自殺的話,沒有那樣做的必要。把毒藥放進嘴裡,用啤酒衝下去就行了。」

「我認為,如果是自殺,最常見的還是在啤酒或可樂中摻入毒藥。」吉敷竹史說。

「我也這麼認為。」小谷在一旁插嘴道。

船田小心翼翼地把啤酒罐放進塑料袋裡。

吉敷竹史對船田說:「如果這邊沒有什麼事情了,咱們去看看『朱䴉418號』一等車廂里的那具女屍吧。」

「可不是嘛,還有一個呢!」船田說著站了起來。

「朱䴉418號」就停在附近,一等車廂里的女屍依然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裡。乘務員們也跟著警察們過來了。

「最早發現屍體的是哪位?」吉敷竹史問。

「也是我!」木村舉起右手回答說。

吉敷竹史盯著死者的臉看了很長時間。死者的頭髮梳理得很整齊,妝化得也是一絲不苟,眼睫毛上塗了很厚的睫毛膏。長相不能說丑,但也說不上十分漂亮。年齡大約在四十歲上下。從表情到化妝到服裝,都有幾分酒吧女的妖艷。

船田湊近女屍的嘴唇聞了聞:「這也是氰酸類毒藥!」

座席前邊的小桌上也放著一個啤酒罐。吉敷竹史注意到,這罐啤酒跟剛才在「山彥194號」上看到的那罐啤酒是一個牌子的。

「木村先生,在到達上野站之前,您沒注意到這個女人已經死了嗎?」吉敷竹史問。

木村覺得自己受到了警察的指責,不由得低下了頭:「對不起,從她身邊來回過了好幾次,沒有注意到她已經死了,我以為她睡著了。」

「一等車廂乘客很少是嗎?」

「很少。別的車廂人挺多的,這裡大部分座席都空著。」

「這個女人是在哪兒上的車,您還記得嗎?」

「記得。是在新瀉上的車,發車以後我就開始查票,所以記得很清楚。」

「那時候她身體還好吧?」

「啊,還好。」

「情緒是否顯得有些消沉?」

「這個我沒看出來,一般吧。」

「這罐啤酒一直放在這裡嗎?」

「這個嗎……記不清了。好像是一直放在這裡。」

「明白了。現在,我來問『山彥194號』的乘務員幾個同樣的問題。那個男的是在哪兒上的車?」

「盛岡。」

「嗯,倆人都是在始發站上的車……啤酒呢?盛岡發車的時候就放在窗台上嗎?」

乘務員想了好一會兒才說:「想不起來了。」

「也是發車以後馬上就查票嗎?」

「是。」

「那時候他是否有什麼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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