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74章

青白色的太陽在天頂的昏暗的烏雲之中,只能間或的露出一道細微的環痕,矗立在荒野中的斯拉爾楊伸展開枯瘦的枝幹,將暗淡灰敗的影子投射在遍布草根的地面上。無聲的哭訴著失卻了榮裝的悲哀,冬日之爪已經開始為日落之月,風暴之月的欣欣向榮打下基礎,但是那時不時到來的寒流卻也是讓萬物衰敗的利刃。即使是深處西大陸腹地的塔克拉瑪盆地也在這時凝結著一層冰霜。幾根枯黃的萱草在寒風中抖盪,四野靜寂無聲,天光在白日下形成灰暗的穹廬。

天空中的風靜滯下來了……但萱草卻恐懼一般的顫抖不休……緊接著,大地也開始戰慄,沉重的撞擊聲匯聚成為呼嘯,讓人難以辨認那是多少細碎的聲音凝結而成,在漫無邊際的荒原上,一眼望不到邊的黑線席捲而來。

天地之間的音量似乎被完全打開了、天際籠罩烏雲彷彿也被則震顫打開一角,青黑色的線條在一道緩坡上化作無數前進之中的人形。翻卷著的雲層之後露出的湛清彷彿天神的眼睛,陽光爭先恐後的一涌而入,傾瀉的碩大的光柱彷彿點燃了蒼穹下的一塊土地,這一幕通常被稱為天國的階梯的奇景,卻沒有讓翻卷而過的黑色洪流產生哪怕一瞬的停滯……

列成平直的一具具盔甲,在陽光中顯得更加的深邃幽暗,漆黑沉重的盾牌在地面上撞擊出碰碰的悶聲,直指天空的長槍似乎形成了一片移動的巨刃。鋒利的槍尖就是這浮動的巨刃的鋒芒,光澤下的陰影一般的向前延伸,傾瀉一般的滾向視野的盡頭……

在那裡,一組暗淡混雜的影子無聲的矗立,就像是潑翻在灰色畫布上的一抹雜亂的油彩大塊。毛髮,皮甲,乾涸的血跡和帶著些許鏽蝕的金屬構成了這晦暗的主體,但尖銳的爪牙,青光閃閃的鋒刃和充血的目光又在其中添加出一抹殘酷的亮色。牛角號凄涼的嗚嗚聲在荒野上回蕩起來,無數的嘶吼和嚎叫隨之一起迸發,於是大塊的油彩開始動了,並不像金屬的青黑一般的傾瀉蔓延,而是蠕動著,構築出堅實的巨盾。

撞擊聲在巨刃與巨盾還沒有接觸的時間裡便已經展開……無數把飛斧、數之不盡的投槍已經離手而去!在黑色的鋒刃與灰色的盾面上激發出猩紅的色澤,光火一般的蔓延……箭雨落下來了,先是稀疏的三滴兩點,然後馬上便鑄成了鋪天蓋地的死亡之潮……在青黑的人與馬之上撞出的是點點的星火,在灰色的毛皮上拉出的是紅黑的漿流!

飛蝗一樣的箭矢無所不在,他們興奮的嘯叫著,鑽入皮甲的縫隙,帶走凄慘的悶哼。釘進眼窩,搶走光明;刺入手足,帶去自由;撕開胸膛,剝離生命……他們瘋狂的撞擊著阻擋它前進的一切障礙……於是鋒線在不斷更新,更新新的面孔,更新鮮活的生命……

終於,整條鋒線突然發出一聲沉悶駭人的轟鳴,雙方的巨大衝力將位列前沿的士兵和他們身上沉重的甲胄一起拋到天空,而刀槍在下一刻便穿透簡陋的盾牌,撕裂帶著長毛的肉體。於是巨大的刃與盾上,延伸出紅而纖細的線條,像來自東方的,被稱為絲綢的織物,而這根纖細柔亮的線,正在扯動著、扭曲著……伴隨飛濺的血色陰影,伴隨不斷糾纏又不斷抽離的人體,細細的紅綢好似在血紅色的染缸中上下翻飛,它帶走了無數染料的生命,逐漸形成自身的動人魅力。

獸人的攻擊是方式總是單一的,他們怪叫著,瘋狂地嘶吼著,根本不在天空中落下的箭雨,閃電,火球與酸毒……也無視戰士們手中的長劍與巨斧——他們只是不顧一切地往前擠,沖,砍殺,槍林豎起來了,他們就直接用奔跑著的慣性撞上去,拉動著刺在自己身上的槍戟把後面的士兵們拉過來。盾陣豎起來了,他們把自己的身體往劍士的盾牌和身體上撞。在長劍刺中自己的同時也揮舞手裡的斧頭和巨劍,斧頭劈在劍士的頭盔上和鎧甲上,鎧甲的扭曲和骨骼的斷裂發出地喀吧聲混合著士兵們的慘叫,讓其它士兵和劍士們膽寒的同時也刺激起他們更高昂的戰意。

被刺激到瘋魔的獸人像發瘋一樣地嗥叫著,每一次對他們的傷害都在這種野獸一樣的鬥志下變成更強大的進攻力。爆發出的呼喊和慘叫驚醒了天空,雲團的陰影時而遮蔽哀號的人群,時而又用光線映紅血色的前鋒。

可是當這衝鋒持續了一刻,獸人們便發現自己百試百靈的招數已經行不通了,他們手中的斧頭在撞彎一個頭盔之後便徹底的斷裂成了兩截,他們的巨劍在對手身上那呈青色鎧甲上摧折,他們的爪牙在沉重的鐵塊面前崩毀,而自己身上的皮甲撞入長槍的聲音就像提琴斷弦一般此起彼伏,盾牌碎裂的巨響如同破碎的鐵皮鼓。前鋒變為的細的紅線在每一次的扭曲和拉伸之中,不斷用新鮮的血液和屍首填補它的濃重色調。但黑色的刀鋒已經切破了灰色的盾牌。踏過突然倒地的戰友,踏過滿布箭羽的地面,黑色的重甲包裹著的戰士依然在前進。

此刻,戰爭已經與力量無關,那是鋼鐵勝過了筋肉,鋒刃壓制了角質……

「基本上已經沒有問題了吧,這些傢伙還真是瘋狂……」當青黑的陣勢終於開始向前翻滾,將晦暗的灰色吸納進自己的範疇,將這一切收入眼中的將領輕輕的嘆息,披掛在他小山一般的軀體上,那件小號的鎧甲發出了一個應和的嘎吱聲響:「一般的軍隊如果在一場戰役中損失超過兩成還能繼續作戰,就可以稱得上是一等一的精悍之師了。死傷不超過一半絕不潰退——我還以為這樣強韌的隊伍只有亡靈法師指揮的骷髏兵。」

「其實亡靈的部隊反倒容易對付,只要幹掉了指揮者,他們就是一堆碎骨頭……」站在他身邊的中年人輕聲開口,然後輕輕的吸了一口氣,深色的眼瞳之中,似有火光划過:「無組織、無紀律、無指揮、無後勤的烏合之眾,與一支紀律嚴酷、組織完備、指揮順暢、保障得力並且在戰場上能夠團結一致的真正部隊之間的較量。結果總是可以想見的。哪怕那部隊只是剛剛經歷了幾次戰火洗禮的孱弱人類……這是戰術和軍隊紀律性的差距……」

「現在唯一可惜的,就是這樣的部隊實在是少了些,如果再多上那麼幾萬,大概我們的勝利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吧……」溫德爾·科弗達子爵的目光凝聚在面前那張寬闊的羊皮紙上,在那裡,一個個顏色各異的木質標誌正在不斷的移動,形成一道完美的弧形:「可惜沒有啊……當了二十年兵,我還是頭一次在碰上這種手中軍備無數,卻不敢招兵買馬的混蛋狀況。招募處的年輕小夥子隨便挑,可是只要一開口……媽的,他們一開口都不是問餉銀,只是要糧食,糧食!」

「糧食已經沒有了任何的問題,現在即使是讓你的所有的小夥子們什麼也不做,只是敞開了吃,我們存下的糧食也已經足夠他們吃上三年……」或許是這個玩笑在眼前的場景中有著特殊的意義,貴族服飾的中年人蒼白的面容上露出一個淡淡的笑意。

「嗯?我記得西路普那老傢伙幾天前還在跟我哭窮,說什麼帝國的軍餉已經支持不到青草節……現在你卻告訴我可以敞開了吃……」

這句話之中蘊含的意思顯然極為震撼,足以將鐵臂將軍的視線從軍事地圖之中拉起來:「難道是哪位神祗給予了後方那些人恩賜,讓他們不用吃飯了,或者是……哈蘭因王國那邊又『大發慈悲』了?」他想到了什麼似的苦笑道。

「糾正一下你一個小小的錯誤……現在,西大陸上已經沒有什麼哈蘭因王國了。那裡現在的稱呼,只有德屬哈蘭因,和菲屬哈蘭因公國……」於是,中年人的笑容擴大了一些:「肯特·布里奇沃特·戴利亞·布里特爾·科普蘭陛下,已經決定向菲尼克斯稱臣,削除哈蘭因王朝稱號,成為菲尼克斯下屬的公國。」

「什麼?」鐵臂將軍發出了一個驚叫,他瞪大了眼睛盯著眼前的人,彷彿看到正在推進的前線崩毀了一般:「這……這是那個老烏龜瘋了或者喝多了隨便說說的?沒可能吧?他不到兩個十日之前還在趾高氣昂的……等等,這不會是個什麼狗屁不是的計畫吧?他有正式的詔令嗎?不過即使有,也不能保證他之後不會賴賬……而且,那是稱臣啊……你們到底許給了他們什麼好處?」

「他既沒有喝醉,也沒有發瘋,只是看起來有點萎頓……至少那個小傢伙在昨天將他送到我這裡的時候,是這個樣子的。」中年人淡淡的開口:「至於說好處,大概需要給他和他的一家子在克蘭菲爾德騰出一處可以住的地方吧?那個老傢伙居然還有不少的後宮,再加上他們所有侯爵以上貴族族長等等,需要很多的地方啊……」

「交給你……等一會兒吧。光明三神啊,你們還真是大大的庇佑了我們……」鐵臂將軍的思維看來被對方透漏出的一連串的重大消息徹底攪亂了,用鼓槌一般粗大的手指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他呻吟般的稱頌了一聲:

「你的意思是說,又是那個小傢伙……他把哈蘭因的國王給抓到了克蘭菲爾德……還有他的後宮?還有所有侯爵以上貴族族長……那麼哈蘭因基本上不就是等於我們得了?他們庫存的糧食和軍備都是我們的了?」

「沒錯,又是那個小傢伙……」中年人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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