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3節

宋翔抱著麻辣燙衝下來,等我們進入大樓,才看到警車呼嘯著包圍了陸勵成的車。

麻辣燙被送進急救室,宋翔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臉色煞白,整個人如被抽去了魂魄,不管我和他說什麼,他好像都聽不到。

我給麻辣燙的媽媽打電話,深夜三點多,電話響了半天才有人接,老年男子的聲音,略微急促地問:「你是蘇蔓?小憐出了什麼事?」

我無暇驚訝於他的智慧,快速地說:「她現在在醫院的急救室,我們還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此時,對方的聲音倒平靜了,「哪家醫院?」

我報上醫院地址,他說:「我們立即到。」

不到半個小時,一位面容方正的男子和王阿姨匆匆而來。王阿姨看到宋翔,滿面淚痕地衝過來:「我就知道你會害她!」

「阿雲。」許仲晉拉住王阿姨,完全無視宋翔,只和我打招呼,「蘇蔓?小憐給你添麻煩了。」

「伯父不用客氣,我和麻辣燙……憐霜是好朋友。」

不一會兒,有幾個醫生趕來,這家醫院的院長也趕了過來,整個樓道里人來人往,亂成一團。院長請許伯伯到一間屋子裡休息,從屋子的大玻璃窗可以直接看到急救室里的情況。

宋翔仍然坐在急救室門口,不語也不動地等著。我陪他默默地坐了一會兒,有人來叫我,說王阿姨想和我說話。

我進去後,發現王阿姨一直在哭,能說話的顯然只有許伯伯,他問我:「小憐手術後身體恢複得很好,從來沒有任何問題,為什麼突然就這樣了?」

我覺得只能實話實說:「她發現了宋翔是許秋的男朋友,又發現了她的腎臟是許秋的。」

王阿姨聽到後眼淚落得更急,一邊哭一邊罵宋翔。

許伯伯盯著急救室里忙碌的醫生,臉色很難看。

我突然想起陸勵成,這人這麼久都沒上來,看來是被警察抓走了。

「許伯伯,剛才憐霜……」

「我聽到你叫小憐麻辣燙,是她的外號嗎?你就叫她麻辣燙吧!」

「好!剛才麻辣燙突然昏倒,我們為了儘快送她到醫院,闖了無數紅燈,還差點兒撞翻了一輛警車。是陸勵成開的車,他被警察抓走了。」

許伯伯看向坐在屋子角落裡的一個二十七八歲的男子,他立即站起來向外走去。

許伯伯沒做什麼承諾,所以我也就不能說謝謝,只能當剛才什麼話也沒說過。

很久之後,我看到急救室里的醫生往外走,我立即衝出去,和宋翔一起圍住醫生。醫生根本不理會我和宋翔,直接走向屋子,和許伯伯講話。

我和宋翔只能站在門口偷聽。

有一個醫生應該是麻辣燙的老醫生,和許伯伯很熟,沒太多修飾說:「情況不太樂觀,她體內的腎臟和身體出現了排斥。」

王阿姨叫:「怎麼會,已經六年了,這麼久都沒有事,怎麼突然就排斥了!」

一堆專家彼此看著,表情都很尷尬,最後是一個年輕的醫生解釋說:「這種現象在醫學上的確很罕見,一般來說排斥反應最強烈的應該是移植手術後的頭一年,時間越長越適應,不過也不是沒有先例,英國曾有心臟移植十年以後出現排斥反應的病例。目前您女兒出現排斥的具體原因,我們還沒有辦法給出解釋,只能根據病體現象判斷本體和移植體產生了排斥。」

王阿姨還想說話,許伯伯制止了她:「現在不是去探究科學解釋的時候。」他問醫生,「排斥嚴重嗎?」

年輕醫生接著說:「我們人類的身體有非常完善的防禦機制,對外來物如細菌、病毒、異物等異己成分有天然的防禦方法,這些方法包括攻擊、破壞、清除。正常情況下,這是身體的一種自我保護機制。所謂排斥反應就是腎移植後,供腎作為一種異物被身體識別,大腦發出指令,並動員身體的免疫系統發起針對移植物的攻擊、破壞和清除。一旦發生排斥反應,移植腎將會受到損傷,嚴重時會導致移植腎功能的喪失,甚至危機生命安全。目前,我們還不能確定排斥反應將會進行到何種程度,這要取決於病人大腦對移植腎的判斷和接納。」

我只覺得如同被人用一把大鐵榔頭猛地砸到頭上,疼痛來得太過劇烈和以外,整個身子都發木,反倒覺不出疼。我身旁的宋翔身體搖搖欲墜。王阿姨猛地向外衝出來,如一隻被搶去幼崽的母貓般撲向宋翔,劈頭蓋臉地打他。

「我們許家究竟欠了你什麼?你害死一個還不夠,又要害死另一個,如果憐霜有個三長兩短,我就和你同歸於盡……」

眾人拉的拉,勸的勸。

我麻木地看著一切,只覺得自己的身體一時熱一時冷。

麻辣燙是多麼精神的人呀!從我認識她起,她喜笑怒罵、神采飛揚,從來沒有吃癟的時候,整個兒一混世女魔王!她怎麼可能會死呢?

不會地,一定不會的!

他們仍然又哭又罵又嚷又叫。我安靜地走進了隔離病房,揪著麻辣燙的耳朵,對她很用力地說:「你聽著,我不接受你的道歉!你如果真覺得我是你姐們兒,就醒過來補償我!我要真金白銀、看得見摸得著的補償,你丫的別用什麼『對不起』、『原諒我』這種鬼話糊弄人!他母親的,這種話說起來又不費力氣,讓我說一千遍也不結巴的,你可聽好了,你姐姐我不接受你的道歉,不接受!」

護士衝進來,把我往外推,「你神經病啊,沒看到病人昏迷著嗎?趕緊出去,出去!」

我朝著病房大叫:「麻辣燙,我不接受!我不接受……」

我被兩個護士架著往外拖。她們把我強塞進電梯,按了一層。電梯門被關上,我被鎖在了徐徐下降的電梯里,拍著門嚷,「麻辣燙,我不接受,不接受……」

電梯門緩緩打開,我跌在了地上,突然覺得好累好累,身子軟得一絲力氣都沒有。

值班的保安看見我,忙過來扶我,安慰我說:「人死不能復生,節哀順變。」

我一把排掉他的手,揪著他的衣領子,朝他怒吼:「你說誰死了?你說誰死了?麻辣燙不會死……」

保安嚇得連連說:「沒死,沒死。」

一個人一邊把我懸空抱起來,一邊向保安道歉:「對不起,她受了點兒刺激。」

他就這樣把我抱出了醫院,我用力向後踢,「陸勵成,你放我下來,放我下來。」

他把我帶到僻靜處,才放下我,我轉身就去打他,誰要你多管閑事?她把我向他懷裡拽去,用兩隻胳膊牢牢地圈住了我,我胳膊雖然動不了,可仍然在又踢又掐。他一手緊緊抱著我,一手輕拍著我的背。我打著打著,突然就沒了力氣,頭埋在他的胸膛上,失聲痛哭。

媽媽走了,爸爸走了,我實在承受不了再一次的死亡。

不公平!死者可以無聲無息地睡去,生者卻要承受無窮無盡的痛苦。

陸勵成一直輕拍著我的背,低聲說:「乖,不哭了,不哭了。」他就如同哄小孩子,可也許正因為這個動作來自童年深處的記憶,曾帶著父母的愛,撫慰了我們無數次的傷心,竟有奇異的魔力,我的情緒在慢慢地平靜。

等我哭累了,不好意思抬起頭時,才發現他半邊臉紅腫,好像被人一拳打在了臉上。

「警察打你了?他們暴力執法!你找律師了嗎?」

他不在意地笑,「我差點兒把人家撞翻車,他衝下來打我一拳算扯平了。」

已經凌晨六點,東邊的天空泛起橙紅,醫院大樓的玻璃窗反射出一片片的暖光,空氣卻是分外冷清,不知道是冷,還是怕,我的身子瑟瑟發抖。

他把外套脫下來披在我身上,「我們找個地方吃點兒東西,休息一會兒。」

折騰了一晚上,陸勵成臉上的鬍渣都冒出來,衣服皺皺地貼在身上,再加上臉上的傷,說多落魄就有多落魄。我想搖頭,可看他形容憔悴,於是說:「外面有一個早點鋪子,我們去喝碗豆漿吧。」

我點了三份早點,吩咐一份打包,對陸勵成解釋:「一份給宋翔。」

陸勵成一邊喝豆漿一邊問:「你能和我說一下究竟怎麼回事嗎?否則我想幫忙也幫不上。許憐霜的腎臟為什麼會突然衰竭?」

我胃裡堵得難受,可現在肩頭的擔子很重,麻辣燙已經躺在病床上,我不能再躺倒,於是逼著自己小口小口地喝豆漿,「麻辣燙有一個姐姐叫許秋,五年前或者六年前,反正在我認識麻辣燙之前,她就車禍身亡了,開車的司機是許秋的男朋友宋翔。許秋死後,腎臟移植給麻辣燙,麻辣燙的父母隱瞞了這個事實。宋翔真正愛的人是許秋,麻辣燙昨天發現了這個秘密,同時發現自己的腎臟是許秋的。她不是腎臟衰竭,她知識達到對身體發出指令,排斥、消滅侵入她身體的異物。」

陸勵成聽得呆住,「像連續劇。」

「在電視劇里,這是狗血劇情;在現實生活中,這叫痛苦。」

陸勵成嘆息,「我現在終於明白了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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