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3節

回到病房,父親謹慎還好,我也心情比較振奮。

一個護士來給我們送熱水,以前都是我自己去打水的,她離開前又客氣的說有需要幫助的時候隨時找她們。

父親笑著和我說:「我家蔓蔓出息了,爸爸也跟著沾光了。」

我搖著他的胳膊說:「你家蔓蔓花見花開、人見人愛,朋友都願意幫她。」

老爸摸著我的頭笑,過了一會兒,眼中憂色又浮現出來,「蔓蔓,你……宋翔……」他終是不忍心說下去,輕聲一嘆,轉移了話題,「陸勵成這小夥子看著也不錯,這段時間多虧了他幫忙。」

我笑了笑,抱著他胳膊,擠到他身邊,和他躺在一起,「爸爸,給我講故事吧!我想聽你年輕時候的故事。還有,你怎麼認識……媽在下的?」我猶豫了一下,吐出了我在爸爸面前許久未提的媽媽。

爸爸笑了,眼睛眯成一條縫,「那都好久了,你媽媽……」他看我一眼,嘆氣,「你可真不如你媽媽長得模樣俊俏,你的額頭像爸爸,不好看。」

我哼哼唧唧地不肯答應,「我讓你給我講你如何認識媽在下的,你幹嗎說我壞話?你要再說我壞話,我可生氣了。」

「好,好!我就講。那時候,我是貨車司機,不拉人的。那天你媽媽有急事要進城,聽人說我正好要去城裡拉貨,就跑來請我帶她一程。我剛開始也沒留意她長什麼樣子,就記得她兩隻辮子甩來甩去,甩得我眼睛都花了。她的頭髮可真香,車廂里一股槐花的清香……」

父親的笑容沒有平常的勉強,幸福得十分真實,如同回到了那個冬日的午後,他緊張地帶著一個少女賓士在路上,車廂里能聞到她頭髮上的清香,他根本聽不清楚她說了什麼,只聽到自己的心跳得好像要蹦出胸膛……

我在父親的肩頭,也快活的笑著。他們曾經那麼幸福過,而只要有記憶,這幸福就不會走遠。宋翔沒有說錯,對父親而言,他很願意談論母親,因為那是他的快樂和幸福,她從不曾離去,她永永遠遠都活在他心中。

我每天的生活單調而忙碌,早上起來給父親做早飯,然後去醫院陪他,等他治療的時候,我把臟衣服帶回家洗了。做好中飯,再去醫院看父親,陪他吃中飯,和他聊天、下棋、散步,再一起吃晚飯。

我們在一起聊很多事情,爸爸給我講他小時候的事情,給我講他和媽在下的每一件小事,也給我講我的姥爺、姥姥的故事,常常聊得忘了時間,護士要來趕我走。

父親的身體被化療摧殘得越來越差,頭髮逐漸掉光,副作用大的時候,他疼得身體蜷縮成一團,我卻無能為力,只能袖手旁觀著父親的痛苦,常常是他疼完了,我就衝到衛生間,躲起來大哭一場。哭完後,我又回去膩在父親身邊,讓他給我講故事。

積蓄已經快要花完,我打電話給中介,問房子究竟賣得如何。中介語氣興奮的說:「先不要著急。現在有兩家都看上你的房子,我正和兩邊抬價錢,已經比我們預期的價錢多了六萬。」

我不解,「怎麼回事?」

「剛開始一個女的來看房,說是買來投資用,看這個地段很容易出租,又說房子維護得好,直接就答應了你要的價格六十萬。我們正要簽約,另一個看房的老太太,看著挺有錢的樣子,也喜歡你的房子,尤其對牆上的畫讚不絕口,聽說已經有人要買,就加了一萬。我們和原來的那家一說,那家加了兩萬。我們就再告訴老太太,她一口氣就又加了三萬。現在是六十六萬了,我們正打算給另一家電話,看她是加價還是放棄。」

我心內算了算賬,刨除我欠銀行的錢和給中介的手續費,我大概能凈落三十萬,已經高過我的預期。

「真麻煩你們了,我現在著急用錢,麻煩你盡量在下周前幫我賣掉。」

「好,沒問題,我們一定幫你爭取最好的價格。」

「多謝!」這點我的確不用擔心,中介按比例抽傭金,價格賣得越好,他們拿得越多。

大姐在廚房喝我留給她的湯,聽到我和中介的對話,神色一寬,低聲說:「還好,還好!雖然著急出手,但價格賣得還不錯。」

我說:「那房子是爸爸當年幫我挑的,本來我想買另一套更便宜的,可爸爸說這個地段好,雖然貴一點兒,但是將來好賣。看來老爸雖然不懂金融,眼光卻很好。」

大姐端著碗坐到我身旁,「蘇蔓,這段日子你見過宋翔嗎?」

「偶爾。他有時候下班後會去看一下我爸爸,陪我爸爸下盤棋。」

「他可好?」

我不明白地看著大姐,「他應該不好嗎?」

大姐點頭,「他最近的日子應該不好過。」

「為什麼?」

「我也沒看明白。感覺上,似乎他在國內的人際關係沒處理好,幾個大企業的一把手們都不太待見他,原本他負責的客戶全部移交給陸勵成負責了,別的客戶也跑了不少,如今就幾家外企在中國的分公司還是他在做,但那個業務量很少。我聽說,他已經白架空。這事對MG的衝擊很大,有流言說,紐約的老頭子們對他很失望,搞不好宋翔會離開MG,可他這個樣子,不管業務能力再好,如果不能維繫客戶,在中國的任何一間投資行都不敢要他。也許,他只能返回美國。」大姐滿臉的困惑,「我現在都不明白,究竟是宋翔太弱,還是陸勵成太強,怎麼局勢突然就明朗了?我本來還期待著他們大戰三百回合呢!太反常了!你見到宋翔,他就沒一點兒異樣?」

我搖頭。我壓根沒仔細看過他,的確不知道他有沒有異樣,何況,他的心事重視藏得很深,即使有異樣,我也看不出來。

「陸勵成呢?我有一次去醫院接你,看到他也在,他應該不止去了一次吧?」

我想了想,也搖頭,「他和以前一樣,沒什麼特別。」

大姐咯咯地笑,「蘇蔓,你的桃花運似乎很旺,老實招供,到底喜歡哪個?」

「神經病!宋翔來看我爸爸的時候,都是和麻辣燙一塊兒來的,陸勵成也是別有原因。何況你都去看過我爸爸,就不能允許陸勵成和我是朋友,也去看我爸爸?」

大姐徹底無視了別的話,只震驚地問:「宋翔和許憐霜在一起?」

我點點頭。

大姐差點兒從上跳起來,「那個……那個不可能!許憐霜……」她看著我,閉上了嘴巴。

我說:「我已經知道了,許憐霜的父親是許仲晉。」

大姐終於可以一吐為快,「是啊,你終於知道了!宋翔有這麼一顆參天大樹,怎麼可能搞不好客戶關係?不用搞,客戶都會巴結他。」

「這顆大樹很不喜歡宋翔,我想他在逼宋翔離開中國,宋翔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難過。」

大姐目瞪口呆,又開始替宋翔打抱不平,「宋翔哪裡不好了?我們清華的校草級人物,要貌有貌,要才有才,要德有德!他家的許憐霜又沒長得比別人多兩隻眼睛,憑什麼這麼欺負人?」

「我以為你是向著陸勵成的。」

大姐赧然,「我是向著陸勵成。我和他一樣是土鱉,是靠著自己一步步地拼搏才獲得成功,卻因為這些外企不公平的用人策略,讓我們不能爬到金字塔最頂端,我當然向著他,巴不得他能趕走宋翔。可是,畢竟我、宋翔、陸勵成都是靠雙手打天下的人,不比許憐霜這些特權階級。我們辛苦努力的一切,只因為某個人不喜歡你,竟然說被摧毀就被摧毀,我心裡覺得憋悶!覺得難受!覺得太不公平!」

我不吭聲,這世界上有什麼是公平的?為什麼媽媽會死?為什麼爸爸要生病?為什麼我愛的人卻愛別人?似乎這世上,幸福、成功、快樂從來和公平沒有關係。

「蘇蔓,你說一句話呀!」

我站起來,走向自己的房間,「我要給麻辣燙打個電話。」

撥通了這個曾經無比熟悉,現在有幾分陌生的電話,電話鈴剛響,麻辣燙就接了。

「蔓蔓?」

「嗯,你現在好嗎?」

「我很好。」

兩個人沉默著,都不知道說什麼,可又都沒有說要掛電話,時間一分一秒地在沉默中流逝,終於,麻辣燙說:「我掛了。」

我說:「好。」

掛了電話,心裡卻難受得像要爆炸一樣,我打開電腦,登陸QQ,她在。

我不想再假裝客套,開門見山地說:「我上次見到你媽媽,她說你有一個姐姐。」

麻辣燙震驚了很久之後才給我回覆:「在我心中,只有你是我的姐妹。」

「你的姐姐在哪裡?」

「她不是我的姐姐,她叫許秋。」

「好,那許秋現在在哪裡?」

「她已經死了。」

這次輪到我震驚了很久才給她回覆:「怎麼死的?」

「她大學畢業後去了美國,留在美國工作,具體細節我沒有關心過,只知道她和朋友去黃石公園玩,他們越線超車,和對面的車迎頭相撞,她搶救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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