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4節

我吹完頭髮後換上了自己的羽絨服。估摸他洗完了,拿著他的羽絨服到浴室外等他。他出來時沒想到我在外面等他,有些吃驚。我把羽絨服搭在他身上,「你也小心點兒,一熱一冷的,最容易感冒。」

他邊套羽絨服邊開心地問:「冷嗎?」

我對著空中呵了口氣,一道白霧裊裊散開,「呵氣成霜。」

兩個人輕輕地摸進屋子,他指著一個個房間說:「我媽腿腳不方便,所以住樓下。哥嫂也住樓下,苗苗還跟父母睡,晶晶住我們對面。你平常如果需要什麼,我不在,就讓晶晶幫你去拿。」

進了空調屋子,我感覺暖和起來,終於可以脫掉厚重的羽絨服。

陸勵成問:「睡嗎?」

我指著牆上的表,「你開玩笑嗎?這麼早,我睡不著,你呢?」

「我平常一兩點睡都很正常。」

沒電視、沒電腦、沒網路,兩個城市人面面相覷。彼此瞪了一會兒,陸勵成轉身去書房裡摸索了一會兒,拿出一副象棋,「你會嗎?」

「我三歲就看我爸下棋了。」

兩人盤腿坐到床上,準備開始廝殺。我一邊放棋子一邊問:「你家的浴室很特別,是你弄的嗎?」

「我只是提出要求,蓋房子的時候要有個浴室,具體執行者是濤子,聽他說原本的設計是放在屋子裡的,可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變成了放在屋子旁邊,大概是為了排水方便。」

他請我先走,我沒客氣,當頭炮架上,他把馬躍上,看住自己的卒。我開始折騰自己的車。老爸的口頭禪是「三步不出車,死棋!」陸勵成卻沒管我的動作,開始飛象、上仕。根據老爸的話,這種下棋方法的人要麼很牛、要麼很臭,陸勵成應該是屬於第一種了。我開始提高警惕,全力以赴。

二十分鐘後,我不能置信地瞪著棋盤,陸勵成鬱悶地說:「我已經被你將死了,你還在看什麼?」

「你在故意讓我嗎?」

陸勵成搖頭,我點頭,「我想也是,你又不是什麼紳士君子。」

「喂,喂!」陸勵成提醒我不要太放肆。

我終於確定自己贏了,剛想哈哈大笑,想起別人都在睡覺,只能壓著聲音悶笑。我贏了陸勵成!我贏了陸勵成耶!

陸勵成閑閑地說:「小人得志的現場版。」

「哼!我就當你是嫉妒。你說,你這麼狡猾陰險,怎麼會下不好象棋呢?」

陸勵成盯著我,我立即改口:「我是說你這麼聰明機智。」

他似笑非笑地說:「你是不是對我的印象很負面?」

我本來想嘻嘻哈哈地回答他,可突然發覺他的眼神很認真,便不敢亂開玩笑,老實地說:「以前有點兒,現在沒有了。其實,最近一直在麻煩你,我很感激你。」

他淡淡地說:「奔波了一天,早點兒休息吧。」他向小書房走去,關上了門。

我一個人坐了會兒,想不通到底哪裡得罪了他,怎麼說變臉就變臉,於是爬起來去敲門。

「什麼事情?」

「沒有空調,你現在也不見得能習慣,讓這扇門開著吧,反正冬天睡覺穿得也多。再說了,開著門,如果睡不著,我們也可以聊聊天。」

見他沒反對,我拉開了門。

我關了燈,爬上床,棉被應該剛洗過,能聞到陽光的味道。那個人陽光下的身影又浮現在我眼前。海南不會這麼冷,會很溫暖,陽光也會很燦爛,他應該會在陽光下微笑。他會不會偶爾想起我呢?想起我們在寒風中的相依相偎?大概不會!海南是那麼溫暖的地方,他應該不會想起紐約的風雪……

「蘇蔓。」

「嗯?」陸勵成的叫聲將我喚醒。

「我已經叫了你十一聲。」

「抱歉,我沒聽到。」

他問:「你在想宋翊?」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又能說什麼。我沉默著,答案卻已經分明,他也沒再多問。

在沉默的黑暗中,我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那麼微弱,那麼悲傷,那麼無助,讓我不能相信說話的人是我。

「你會……偶爾突然想起麻辣燙嗎?我是說……某個時刻,比如在黑暗中,比如一個人在地鐵里,比如走在路上,比如聽到一首歌,或者吃到一種食物……」

「如果有這麼多『比如』,你應該把『偶爾』和『突然』去掉。」

「我只是想知道你會怎麼辦?」

「我不會想起許憐霜。」

也許這也是一種方法——拒絕承認自己的傷口,就可以認為它不存在。

我不知道心底的傷還要多久才能好,更不知道還需要多長時間我才能雲淡風輕地想起他。我努力地在遺忘,也以為自己能剋制,可是某個瞬間,關於他的一切又會如潮水般湧上來,整個人會如同置身於水底,四周充溢的全是悲傷和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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