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3節

第二天一早,宋翊飛回了北京。

我在酒店裡,抱著筆記本在床上寫信,桌子被九十九朵紅玫瑰佔據。

「謝謝你,這是我過得最快樂的一個聖誕節。是第一個,但希望不是最後一個。」

二十多個小時後,他的回信到了。

「你回北京後,我們去清華荷塘滑冰。」

看著他的信,我在酒店裡又開了一瓶香檳。還有一個星期就要回北京了,我的心充盈著幸福和期盼。

一個星期後,轟隆隆的飛機飛躍過太平洋,將我帶回了朝思暮想的北京。

雖然之前就聽聞公司會安排人來接機,可沒想到來的人竟是陸勵成。Peter和我傻了眼,陸勵成倒是泰然自若,接過我手中的行李推車就往外走。

我和Peter跟著他上了「牧馬人」,把行李一件件往上摞時,我才有幾分慶幸是他來接我們,他的車又恰好不是什麼寶馬、奧迪,而是有幾分另類的「牧馬人」,否則我和Peter要各打一輛計程車了。

北京飛機場到市區的路,兩邊遍植樹木,道路又寬敞又新,和紐約基礎設施的陳舊不可同日而語。我凝視著窗外親切的風景,低聲說:「還是北京好。」

Peter「嗤」了一聲表示不屑,「先把沙塵暴治理好,污染控制好,再發展個二十年吧!」

我剛想反唇相譏,陸勵成說:「你們兩個倒是很精神,還有半天時間才下班,要不要回去上班?」

我立即閉嘴,Peter也換了一副嘴臉,像小兔子一樣乖,「如果公司需要,我們可以立即回去做工作彙報。」

我怒目看向Peter,他理都不理我,只是徵詢地看著陸勵成。

「Mike人在台灣,Alex去新加坡出差了,你現在向我大概說一下就行了,周末把工作報告寫好,星期一早晨給我。」

「宋翊去新加坡出差?什麼時候的事情?」消息太過意外,我忍不住失聲驚問。

我的異常反應終於讓Peter將目光從陸勵成身上轉到了我身上,陸勵成卻沒有任何反應。

「我……我是說Alex,我……我本來有些工作想和他說的。」

「他離開的期間,我暫時負責,有什麼問題和我說一樣。」

我滿心的歡喜煙消雲散,好像被扎了個洞的氣球,很快就癟了下來,坐了二十多個小時飛機的疲憊全湧上來,我靠著後背,閉上了眼睛。耳邊Peter喋喋不休地說著那幫客戶對每件事情的反應和想法,我心裡想著,難怪宋翊好幾天沒有給我寫信了,原來是太忙了。

我已經迷迷糊糊地睡著,突然想起一件事,立即驚醒,坐起來對陸勵成說:「你不要又把我帶到荒郊野外去!」

Peter瞪大眼睛看看我,再看看陸勵成。我清醒過來,尷尬得不得了,臉滾燙的。陸勵成倒是非常平靜,淡淡地問:「你做噩夢了嗎?」

我立即就坡滾驢,「啊,是!夢見在我睡著的時候,一個人把我帶到荒郊野外,還扮鬼嚇我。」

Peter哈哈大笑起來,「你夢到神經病了?」

我忍不住抿著嘴角笑,「是呀!夢到一個神經病。」偷偷瞥陸勵成,他沒有生氣,反倒也抿著嘴角在笑,目光正從後視鏡里看著我,我反而不好意思再笑,閉上了眼睛。

打過盹後,人清醒了不少,Peter又實在能說,一路上一直沒停過,所以我只能閉目養神。Peter先到家,等他下了車,我暗暗舒了口氣,我的耳朵終於可以免受摧殘了,這隻聒噪的青蛙,將來他找老婆可要找個不愛說話的。

陸勵成從後視鏡里看著我,眼中有笑意,似猜到我在腹誹Peter。我斂了笑意,正襟危坐,這人變臉比翻書還快,我得提防著些。

車到了我家樓下,陸勵成幫我搬行李,保安和我打招呼:「蘇小姐回來了?男朋友沒去接你嗎?」

走在我前面的陸勵成腳步猛地一頓,我正心慌意亂又甜蜜蜜的,差點兒撞到他身上去。可沒等我問他怎麼回事,他又大步走起來,我也只能趕緊拖著行李跟上,一邊和保安說話:「回來了,我朋友來拿蘋果了嗎?」

「來了,不過是前幾天剛來拿走的,幸虧天氣冷,倒是都沒壞。」

這裡的保安都對我很友好,特意送我們到電梯口,用手擋著電梯門,方便我們把行李一件件拿進去。

「謝謝!」

「不用,不用。」

等電梯門關上,我有點兒心虛地瞄著陸勵成,不過一轉念:我心虛什麼?我有男朋友又不觸犯公司的利益,他又不知道我男朋友是宋翊。於是腰板立即挺得筆直。

等到了家門口,我很客氣也很虛偽地說:「太謝謝你了,要不要進來坐一下,喝杯茶?」

在我的記憶里,這絕對是一句我們中國人常用的客套話,往往並不含邀請的意思,尤其當表述第一遍的時候。沒想到陸勵成竟然真把它當成了邀請,隨著我走進屋子,我只能去尋茶壺煮水泡茶。

我的房子很小,使用面積總共不到四十平方米,除去衛生間、開放式廚房,就一個房間,一張大床,一個連著書架的大電腦桌,一把電腦椅,沒有沙發,也沒有椅子。床前有一截羊絨地毯,我買了幾個軟墊子隨意地扔在上面,既可當坐墊,也可以當靠墊。

陸勵成站在屋子中央,看來看去,不知道該坐哪裡。我把墊子拿給他,指指地毯,不好意思地說:「只能請你學古人盤膝席地而坐了。」

等水煮開後,我用一個櫻桃木的托桌捧出茶具上茶。茶具是全套手工拉胚、手工繪花的青口瓷。他看到我的茶具,頗為詫異。我得意地笑,挽回了幾分剛才請他坐地上的尷尬。

我一邊給他斟茶,一邊說:「我爸好酒、好茶、好煙,不過前幾年大病了一場,被我媽喝令著把煙給戒了,酒也不許他放開喝,如今只剩下茶還能隨意。我這茶具是他淘汰下來的,本該用來喝紅茶,不過我這裡只有花茶。」

陸勵成連著茶托將茶杯端起,輕抿兩口後放下,贊道:「很香。」

我笑,「你這個架勢,似乎也被人教育過怎麼喝茶。」

他也笑,「以前做過一個客戶,他很好茶,我經常周末陪他在茶館消磨時間,一來二去,略知皮毛。」

我好奇地問:「你的網球也是為了陪客戶學的?」

「是!」

「籃球?」

「那倒不是,大學裡經常會去玩一下。」

我好奇地問:「你還有什麼是為了陪客戶學的?」

「你有足夠長的時間嗎?」

我驚嘆地說:「一個人的時間花在什麼地方是看得出來的,我以後絕對再不羨慕人家的成功。」

他苦笑,「做我們這行,整天乾的事情不是拉著這個客戶遊說他賣掉他的某個產業,就是拉著那個客戶遊說他最好買某個產業。我們私底下戲稱自己是皮條客,可不得十八般武藝都會一點兒,才能伺候得客戶高興。」

投行里做企業重組併購上市的人在外人眼中可是掘金機器,沒想到竟然還有這種外號,我聽得差點兒笑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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