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來訪的美國人 珍貴的照片

毛澤東建議斯諾和海德姆先到西部前線看看,返回志丹後,再談個人生平。此次西行,由剛剛來到志丹城的黃華當翻譯,李長林和胡金魁負責安全並陪同前往。黃華來陝北蘇區時,向斯諾夫人尼姆借的錢還剩下15塊大洋,裝在褲兜里,丁零噹啷地響,很累贅,就交給了林伯渠。林伯渠高興地說:「謝謝,這是蘇區金庫的第一筆個人捐款。」

8月1日上午,工作人員送來了兩套嶄新的紅軍服裝,兩支自衛用的手槍,還牽來了兩匹馬。斯諾和海德姆興奮地穿上了紅軍服,高興地又說又笑。

斯諾問黃華:「看看,我像不像真正的紅軍?」

大家說:「像,太像了!」

斯諾舉起右手,伸出兩個指頭,給大家敬了一個軍禮。

頓時,在場的人們都哈哈大笑起來。

收拾妥當之後,斯諾和海德姆去毛澤東的住處告別。毛澤東正在窯洞門口若有所思地吸煙。上午的太陽照過來,身材高大、精神奕奕的毛澤東顯得容光煥發、格外英武,斯諾以特有的新聞敏感,舉起胸前的照相機,對準毛澤東,說:「主席,我給你照幾張像吧!」

毛澤東抬頭,笑了,用手理理長發,站穩了姿勢。斯諾對好焦距,摁了快門,給毛澤東照了一張相。

斯諾發現毛澤東沒有戴軍帽,就說:「你戴上軍帽,會更有神採的。」

毛澤東說:「我的軍帽,很久都不戴了,不知道放哪裡去了。」

斯諾說:「國民黨說你是紅頭髮、綠眼睛、長牙齒的魔鬼。你戴上紅軍帽,才好說明你是英俊的紅軍領袖。」

旁邊的警衛員李長久興奮起來,趕忙摘下自己的帽子,遞給毛澤東,帽子太小,戴不上。毛澤東又戴了其他人的帽子,還是小。斯諾把自己頭上的帽子摘下來遞過去,毛澤東戴上還合適。就此,以紅石窯洞為背景,斯諾為毛澤東照下了一張英俊而睿智的照片。這張照片,也是毛澤東在陝北時期最為滿意的一張照片,長期以來在海內外廣為流傳。

斯諾和海德姆訪問了吳起鎮,參觀了在土窯洞里開辦的兵工廠、被服廠、鞋襪廠、製藥廠和紡織學校。工廠里的車床、縫紉機、發電機等許多設備都是從長征帶過來的。廠里的大多數工人來自上海、北平、廣州、天津,都是技術過硬的技師,這讓斯諾大為驚嘆:他們即使缺乏社會主義工業的物質,卻有社會主義工業的精神。

之後,斯諾和海德姆來到了豫旺堡前線,見到了西路軍司令彭德懷、紅一軍團代理軍團長左權、政治委員聶榮臻和政治部主任朱瑞。前方指揮部組織了幾千名紅軍,為斯諾和海德姆舉行了歡迎大會,紅一軍團第四師的代表宣讀了給美國朋友的熱情洋溢的慰問信,紅一軍團的戰士表演了隊列、刺殺、射擊、馬術劈刀。斯諾見識到了正真的紅軍,拍下了大量的照片。在前線的日子裡,斯諾和海德姆深入到戰士和群眾中採訪,還遇到了陳賡、徐海東,一一進行了訪談。海德姆為了方便接近回民,給自己起了一個中西合璧的名字——馬海德。馬姓是回民中常有的姓氏,海德則保留了自己美國的姓氏。

1936年9月底,斯諾從前線回到了志丹。

毛澤東兌現了自己的諾言,用好幾個不眠之夜,給斯諾講述了自己的家族和少年求學,講了江西紅色根據地,講了紅軍長征。不僅斯諾聽得興味盎然,賀子珍也一直關注著他們的談話。

完成了對毛澤東的採訪,斯諾又對中國共產黨的其他領導人和紅軍將領進行採訪。每天,他都能結識新的朋友,聽到新的故事。在斯諾住處不遠的地方,駐著一個新兵教導團,要麼操練步伐,要麼打球唱歌,有時候還演戲。每天晚上,住在營房或半山上的戰士就朝山腳下唱歌,夜色中的志丹城回蕩著嘹亮毛澤東與賀子珍在志丹的舊居的歌聲。這段時間裡,斯諾認為自己過著假日般的生活,要麼在城外的大道上騎馬,或是到周河裡沐浴,或者去網球場打球。當時,城裡有兩個網球場,一個在博古家的隔壁,也就是外交部旁邊,是個石子地球場;另一個在紅軍大學附近,是個草地球場。每天早晨,斯諾起床後,走出外交部的院子,同李德、蔡樹藩、伍修權打球。蔡樹藩和伍修權同李德講俄語,斯諾同李德講英語,四個人用三個國家的語言說話。

斯諾來志丹時,帶了一副撲克牌,條胳膊的蔡樹藩學的快,經常贏斯諾。嗚哩哇啦,和打球一樣十分的熱鬧。拿出來教蔡樹藩玩「勒美」。失掉一領導人的夫人們知道後,斯諾的住處成了上層人物聚會場所。晚上,在油燈暗淡的光線里,周恩來夫人、博古夫人、凱豐夫人、鄧發夫人、甚至毛澤東夫人,都興緻很高地聚在土炕上,熱熱鬧鬧地玩撲克牌。就連博古、張聞天、凱豐、李克農也被吸引到斯諾住處。用火柴梗當籌碼,盡興地玩撲克。有一個晚上,蔡樹藩贏了博古12萬元,要給紅軍買飛機,結果飛機也是火柴梗,大家笑成一片。

蔡樹藩再三要求斯諾回到北平後,給他寄一條假臂;陸定一要斯諾把出售共產黨的照片得來的錢為紅軍買成一隊飛機;陷入情網的徐海東向斯諾要一對假牙……斯諾看到李德的窯洞外,掛了成串成串的香腸,極為羨慕,看報紙時讀到一則製作蛋糕的簡便方法,想起博古家裡有長征帶過來的可可粉,硬是要了四兩,又從合作社搞到了麵粉和糖,斯諾動手自己做蛋糕,結果巧克力蛋糕沒有做成,又焦又粘,半生不熟,斯諾很惋惜自己浪費了一些好東西。

斯諾一走進陝北蘇區,就不斷的聽到一個響亮的名字——劉志丹,這個「現代羅賓漢」式的人物和戰友們創建了陝甘蘇區,為中央紅軍提供了落腳點,之後又犧牲在東征前線。在斯諾心裡,劉志丹是個非凡的英雄,所以在《西行漫記》中這樣寫道:「在窮人中間,他的名字帶來了希望,可是在地主和老財中間,他成了懲奸除惡的天鞭」。在志丹城,斯諾知道劉志丹的夫人同桂榮和6歲的女兒小貞娃(劉力貞)也住在這裡,異常興奮,特意要為她們照相。自從劉志丹犧牲後,中央和機關同志們特別照顧母女倆,中央機關定都志丹城的時候,也把她們帶到了這裡,安排在紅石小院上方半山坡的石窯洞里。

她們的住處有一條小路,蜿蜒而下,就能到達小院。平時,同桂榮帶著劉力貞下了小路,去街道上買點生活用品,要麼被其他中央領導的夫人邀請,一邊聊天一邊幫助縫補衣服。這時候,小貞娃就一個人在院子里玩耍,常常和小紅軍戰士捉迷藏。在志丹城,同桂榮就等於回到了老家,有不少的親戚朋友帶著土特產來看她們母女。同桂榮很大方,總是把親戚朋友帶來的食品送給身體虛弱的領導夫人們,所以,她和劉英、賀子珍、鄧穎超等關係十分密切,姐妹稱呼,生活上相互幫助。

當斯諾提出要為同桂榮母女拍照,小院里的警衛就朝山坡上喊叫幾聲,就真的通知到了。同桂榮拖著小貞娃從小路下來,看到美國人斯諾手裡拿個照相機,知道怎麼回事了,臉上露出了淳樸的羞澀和微笑。平時小貞娃穿著紅軍服、戴著軍帽,幾個紅軍戰士還執意要為小貞娃再打扮一下。一個戰士就摘下自己佩戴的盒子槍,挎在小貞娃身上,由於槍帶太長,盒子槍拖在地下,覺著不合適,大家一片笑。有個戰士認為戴著帽子照不出小貞娃的美麗,就建議摘下帽子照相,回窯里找來梳子,仔細地給小貞娃梳了一個漂亮的分頭。在大家的讚許聲里,斯諾拍下了這張珍貴的照片。但是,斯諾大意了,他在《西行漫記》中把小貞娃寫成了男孩。「在保安,我看到了他(劉志丹)的遺妻和孩子,一個6歲的美麗的小男孩。紅軍為他特地裁製了一套軍服;他束著軍官的皮帶,帽檐上有顆紅星。他得到那裡人人的疼愛,像個小元帥一樣,對他的『土匪』父親極感自豪。」

不久,從西安方面傳來壞消息,國民黨集中5個軍的兵力,將對起新的進攻。而從志丹到西安只有洛川一個出口,如果東北軍被調防,斯諾就很難返回了。前些日子,斯諾夫人尼姆趕到了西安,要來紅都志丹採訪,由於沒有衝破封鎖線,只得返回北平。面對多變的情況,斯諾焦慮不安,等待離開志丹的行程安排。

臨行前夕的夜裡,斯諾去向毛澤東辭行。毛澤東關切地說:你應該馬上回去,要是蔣介石把門堵死了,你就回不去了。你的夫人也日夜為你擔心呢。

斯諾說:你們讓我自由地採訪任何人,拍攝我所選擇的任何鏡頭。你們給了我一切可能的合作。我向你和你的同志深表感謝!

毛澤東對斯諾說:當別人誰都不來的時候,你是第一個衝破封鎖,來蘇區調查了解我們情況的外國記者,並將把事實公諸於世。你為中國人民做了件極大的好事,我們應該感謝你才是。

臨別,毛澤東拿出幾枚江西時期中華蘇維埃政府鑄造的銀質錢幣送給斯諾做留念;還取出一些紅軍長征前的舊照片交給斯諾。握著斯諾的手說:「我們已經是朋友了,希望你以後再來!」

警衛員提上馬燈,領著斯諾向外交部走。轉彎處,斯諾回首看到毛澤東依然站在窯洞門口頻頻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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