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長征的總預演 桂系「追剿」施詐,紅七軍被迫轉入湘南

李宗仁、白崇禧等桂系首領得到蔣介石的大赦,並被委任桂、湘、黔邊「剿共」總指揮、聯防司令長官等職。似乎一夜之間,蔣、桂化干戈為玉帛, 握手言歡,重歸於好了。

李宗仁重整旗鼓,要做出點樣子給蔣介石瞧:遂令覃連芳和韓采鳳兩個主力師(即六十師和教導師)圍追阻截紅七軍,並由白崇穗親自督戰——以此向蔣介石討得軍費。當蔣介石調集十萬大軍向贛南、閩西革命根據地發動的第一次「圍剿」失敗,李宗仁便即刻給蔣發去一個「剿殲戰況」電報稱:「我兩萬兵勇正奮力阻截李(明瑞)張(雲逸)軍,期於柳、桂以北地區,將匪撲滅。」「惟慮該匪一部或其殘部,萬一逃漏,突竄湘漓入贛,與朱毛會合,茲特擬定加大兵力,將匪剿殲於柳、桂或湘漓地區。」「目前軍費匱乏,無後力保障,亟待解決。」云云。

蔣介石一向認為,共產黨只要他的命,而桂系卻是既要他的命,又要他的兵,還要他的錢。蔣也一向要求「本黨諸同志要廉潔自律,防微杜漸,清除腐敗」,他自己首先做清廉節儉的表率,煙酒不沾,只喝白開水,即使聚會也以水代酒。但是,為了完成他的「剿共」 大業,他不得不做出一種慷慨的姿態,揮筆向桂系撥了50萬元軍費和物資,同時給李宗仁複電:「決不使李、張之匪竄逃湘漓,企與朱毛合股之目的。」 「圍剿該匪於柳、桂以北地區消滅之。」

在向桂系撥款、簽發電報時,蔣介石像祈禱上帝似地沉吟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能否盡滅共匪,就看他們是否言出必行,膺命無問了!」這個恐怕只有上帝知道了。李宗仁、白崇禧的意圖仍然是「欲擒故縱」之策:在圍追堵截紅七軍時,無須付出太大的代價,將紅軍往黔、湘兩境內追趕,讓黔軍或湘軍與其交戰。

1930年12月中旬,紅七軍以主力攻打長安。

長安是桂北的一個重鎮,位於融江西岸,約有三四萬人口。這裡物產豐富,商賈雲集,是南下柳州、北達黔湘的通衢碼頭。當紅七軍還未到,白崇禧已把覃連芳和韓采鳳兩個師在長安鎮構築工事,布下陣容,企圖將紅軍在此「合圍聚殲」。

時值冬季,紅七軍為籌措冬衣,解決急需的給養,決定攻打長安。此役由李明瑞親自指揮,從西、南、北三面向長安鎮發起攻擊,迅速攻

佔了外圍陣地。敵軍退至鎮內抵抗,並請求白崇禧速派桂林、柳州之敵增援。敵人在鎮周圍設了三道鹿砦,工事確是堅固,火力交叉密集。紅軍三支突擊隊數次攻堅,雖接近鎮區,攻破了部分街巷,但部隊傷亡較大,未能攻佔鎮中心區。

彼此越打越激烈,越打越黏著。彼此都知道對方是老辣而強悍的對手。彼此都把「北伐老兵」的威風發揮得淋漓盡致。北伐時,李明瑞任國民革命軍第七軍旅長、第十五師師長,白崇禧任國民革命軍總司令部副參謀長、東路軍前敵總指揮。那時,兩個人一起行軍, 一起研究部署,一起指揮戰鬥;現在,兩個人代表著兩個敵對陣營,在此進行殊死較量。

當李明瑞命令炮排向守敵工事進行轟擊時,親臨長安督戰的白崇禧也隨即命令炮火以十倍的瘋狂予以還擊

當李明瑞再次派出一個營的兵力攻奪鎮門關陣地時,白崇禧也馬上調遣一個營的敢死隊衝出城門,而且斬斷後退的浮橋以令敢死隊與對方廝搏拼殺

當李明瑞下令停止攻勢,待命再攻時,白崇禧也似乎顯得頗有禮節地即下令停火,嚴陣以待!

這裡是雄獅與猛虎的決鬥!

以血還血!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戰鬥已經打了整整五天。雙方皆傷亡甚重。敵師長覃連芳被擊傷。白崇禧像下了某種賭注,傾心於這場較量。他不能不佩服對手指揮的這

支軍隊:他們穿著不遮日晒、不擋風寒、甚至連皮肉部遮不住的破衣爛衫,他們風餐露宿,忍飢挨餓,時而吞吃著臨時到口的一些食物,時常卻靠野菜、稻殼、草籽充饑;他們帶著傷痕和病痛,邁著血跡斑斑,滯重蹣跚然而卻又是那般堅定、執著的步伐,懷著不可動搖的意志和信念,面不更色地向著死神,向著茫茫無際的惡路險途,以不可思議的頑強和耐力去拼搏衝殺,轉戰開進白崇禧驀然想起殺進右江蘇區時,看到蘇維埃門上貼著這樣一副對聯:土豪劣紳不入地獄,窮苦百姓難進天堂。

呵,這就是共產黨的真理,這就是窮人隊伍的紅軍打天下的信仰。我要升入天堂,就必須把你打入地獄;你要升入天堂,也必然把我打入地獄。那麼,你死我活的階級大搏鬥大廝殺就不可避免的拉開戰爭之幕!紅軍之所以如此頑強地戰鬥下去,除了生存之外,不正是由於對「升入天堂」的信仰而戰嗎?

白崇禧不禁喟然長嘆,遂將一個狡黠的微笑掛在他那寬大肥厚的臉龐上:絕艱奇險,方顯出英雄本色。那麼好吧,我們還須較量方可見分曉。白崇禧派人給李明瑞傳送去一封親筆信:裕生兄,還想打嗎?你願怎麼打就怎麼打,願打多久就打多久,我白健生奉陪到底!你若攻下長安,我則退兵遠離,此地乃歸兄所據李明瑞一眼便看出,這裡面有「詐」——白崇禧善用詐術而著稱,以此伎倆迷惑對方上鉤,冷不防便從背後捅對方一刀。

李明瑞與白崇禧交識多年,深諳白的性情與智謀。白自幼就學會寧用智取不用力敵的戰法。白曾向他講過少年時的一個故事:

9歲的白崇禧與6歲的么弟一起上學。同班裡有個年齡最大的學生叫毛長林,性情暴戾,品性惡歹,時常以「大王」自居,欺侮他兄弟二人和弱小學生做其忠順的「臣民」,勒令他們供其零錢、食物以作「貢品」,不能滿足其勒索,便拳腳相加。白崇禧雖惱恨在心,但力弱而不能敵。便與六弟密商以智取勝之法,擊敗「大王」,奪取「王位」。某日放學回家的路上,白崇禧埋伏在「大王」必經之地的一堵山包後面,見毛長林登上山包往下走,他乘其不備從背後猛力一推,毛長林翻滾而下,摔成了個瘸子。他讓六弟先回家告訴家人說明原委,而他則匿藏村後山岩洞之內,靜候事件的了結。一個9歲的幼童作此精細安排,絕非一般。

白崇禧也善於自行其事施陽奉陰違之招。15年前(1915年),他在舊桂系當連長,當時廣西匪患泛濫,概有「無處無山,無山無洞,無洞無匪」之說。當時廣西政府對待股匪均採用招安之策,自陸榮廷做了廣西督軍,更是力主採用招撫政策。因陸榮廷在清軍當兵時將法國領事的一隻狗踢入河中而受通緝,陸畏罪潛逃落入綠林,打出「替天行道」的旗幟,在安南、龍州一帶專搶劫法國人,以示報復,而將所獲財物接濟貧苦人家,因而獲得窮苦百姓的擁戴,勢力日益龐大,後為清府督官蘇宮保招撫,委以邊防督辦。辛亥革命後,陸榮廷便掌握了廣西軍政大權。因陸當過土匪,又是被招安者, 所以他當政後,對土匪一律招撫寬待,以擴充、鞏固自己的勢力。

而那時只是一連之長的白崇禧,卻主張對土匪剿重於招。他在所招安的三百多名土匪中挑出八十名慣匪,欲殺之而絕後患。營、團主官不敢作主,遂請示陸榮廷。陸聞之大怒,訓斥道:「如開殺戮,各地匪酋皆不來就撫,本省治安如何安治得了?統統放了,予以寬待!」白崇禧聞後,決定獨斷獨行,卻又不能犯上,只能施謀用計。

白崇禧將所要殺之慣匪,先施優待:放他們三天假回家過中秋節與家人團聚,並嚴令他們按期歸隊。慣匪們如期歸來後,白崇禧卻怒不可遏,詭稱有人控告他們中間有人回鄉又生匪惡,姦淫民女搶劫錢財,有負他的優待之意。慣匪們皆說絕無此事,白崇禧則說控訴者在學校內等候,定能認出犯罪之人,令其全部去學校讓控訴者辨認。慣匪願往,以證其無罪,乃魚貫而入校門。校內早伏士兵,逐個捕捉,當夜將其全部槍決。白崇禧向營、團長官先斬後奏說:「該伙匪徒竟借夜間搶槍謀叛,事起倉促,因不及請示,恐誤戎機,故用緊急處分將匪首全部懲處。」陸榮廷得知,也只能接受既成事實。此乃成為廣西清鄉剿匪史上一樁玄秘而又聳人聽聞的血案。從此以後,對土 匪的「招安」改為「進剿」。

李明瑞將白崇禧的信在手中搓揉成一團雪片撒之於地,復而大笑兩聲:「哈哈,好聰明的活諸葛啊!我李裕生不上你『白老虎』的當!」 果不出李明瑞所料,當戰鬥進行到第六天頭上,白崇禧已悄悄調集一個師的兵力向長安開進,欲從背後襲剿紅軍。李明瑞遂下令撤出戰鬥。

紅七軍於18日夜撤離長安,向黔、湘邊轉移。

白崇禧沒有派兵追擊。其實,這正是桂系既定的一個權宜計謀。

一路急行。翻越崇山峻岭,穿過苗鄉侗鄉,取道湘西南通道縣境(1934年12月中旬,中央紅軍衝破蔣介石的四道封鎖線,在通道召開緊急會議,由此開始了無後方的萬里遠征) 饑寒交迫的紅七軍於12月20日佔領了一個叫綏寧的古鎮。本想在此能籌集到一些糧款和衣物,以解燃眉之急。可是,這是一座空城。

在紅軍到來之前,聽信國民黨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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