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長征的總預演 「一路上天天吵,吵了一路!」——未可預卜的征程

蔣介石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赤匪」的興起。在新軍閥混戰之際,中共已在全國建立了大小十五塊革命根據地,正規紅軍發展到十多萬兵力。其中,江西的中央根據地、閩浙贛根據地、鄂豫皖根據地等,距國民黨統治中心——南京,近在颶尺,像一把把尖刀對準了它 的前胸和後背。

這對蔣介石來說,「赤匪」的興起,比任何國民黨內的反蔣派都要可怕千百倍。不除掉這一心腹大患,「則國無寧日,民不堪命,禍患無窮」。當中原大戰的帷幕剛剛落下,他即調遣兵力,開始對中央革命根據地進行大規模的「圍剿」。

1930年10月10日,蔣介石為紀念雙十節發表《告父老文》,向全國發出「全面清剿共匪」的動員會。同時,他秘密派人組織了湘、鄂、贛、豫等省的地主紳士,冒充鄉民代表,打著請願團的旗號,到南京中央黨部請願,「要求政府發兵剿匪」。蔣介石接見這些「民眾代表」時聲言:「四中全會後本人即湘、鄂、贛督剿共匪。」

1930年11月12日,國民黨三屆四中全會召開。蔣介石要求全體黨員要做到「講團結,講寬容,肯退讓」,「為了實現團結,一致剿共,什麼都可以犧牲,什麼都可以忍受」。他首先以「寬容」、「忍讓」的表率,「虔誠悔過」的楷模,頒布大赦令,宣布過去四五年來先後以「附逆有據」、「弄兵作亂」、「叛黨賣國」、「危害黨國」、「勾結反動」、「設小組織」、 「破壞編遣」、「反抗中央」、「忤逆總理」等等二十餘種罪名而被開除黨籍的481人,一筆勾銷,統統恢複黨籍。

蔣介石稱那些被開除黨籍的人,「實際上並未叛變本黨。反對攻擊者,系對我蔣某個人。故一切罪惡,皆由我個人而造成。假使無我,各同志或不至於如此分崩離析,而帝國主義者亦或不至如此壓迫。」「使國家處於內憂外患,天災人禍之狀態,使國民革命的生機幾乎斷絕,連已經統一的局面都不能保全 」「故對黨內同志,對總理,我承認是有罪之人。而今懺悔, 願犧牲一切,貢獻於黨國,贖我罪惡。」

繼而,他懇請中央取消對閻錫山、馮玉祥的通緝令,還請孔祥熙當調停人專程去山西面陳閻、馮;同時打電報給廣西的李宗仁、白崇禧,恢複李、白等人的黨籍;任命張學良為陸海空副總司令,匯撥軍費1500萬元,令其鎮守東北,接管平津、河北。

待這一切「安撫」妥當,蔣介石便以勝利者的姿態,偕夫人宋美齡一行乘坐「美齡」號專機飛抵南昌,督率「剿共」。他在南昌召開「剿共會議」,特懸賞五萬元緝拿紅軍統帥朱德、毛澤東、黃公略、彭德懷等。

不消說,蔣介石對這些予以緝拿的「赤匪」首領們曾懷有過某種同行間的尊敬。當年,他們在孫中山的旗幟下並肩行進——用蔣的話說,「在一個鍋里耍勺子」的時候,他就結識了其中的很多人,他認為他們確實是一群傑出的人物。正因為如此,他不能低估他們,一定要置他們於死地。

1930年11月下旬,蔣介石任命江西省主席魯滌平為總司令、張輝瓚為前敵總指揮,調集十萬大軍,對贛南、閩西革命根據地發動第一次大「圍剿」。

南昌市中湖畔,矗立著一座高大森嚴的樓房,樓里有一個身體消瘦、穿著考究的光頭男人。此刻,他正坐在精美的紅木寫字檯後面,手裡拿著當地國民黨報紙《民國日報》,他那薄薄的嘴唇上掛著一絲得意的微笑。他的目光掠過當日的主要消息,掠過刊登的上海十家商廈聯袂大甩賣的新年賀禮,掠過春藥、婦科良藥和珠寶等雜亂無章的廣告,然後集中在當日的主要社論上——這是1930年歲末最後一天發表的元旦獻辭。它在恭賀新年到來之際,卻警告人們:天災將至,第二次世界大戰迫在眉睫,共匪趁機作亂,人們應忠信黨國,擁戴領袖,崇尚仁義道德,戒酒茶舞,為祖國與中華之生存而努力奮鬥。社論又要人們相信:亂世中之大幸,江西的局勢正迅速改觀,共匪數日之內即可肅清,他們已四面楚歌,不得不用繩索把士兵拴在一起,以防逃跑,共匪土崩瓦解已指日可待,云云。

看報的人輕輕舔了一下嘴唇,對報上的言詞感到滿意。其實,這些話都是在他親自授意下寫的。

此刻,他正在等待從「剿匪」前線傳來的捷報。然而,在這辭舊迎新的最後一天,給蔣介石送來的並不是吉祥如意的佳音,而是「贛省剿共軍失利」的壞消息:前敵總指揮張輝瓚被俘,一個半師被殲滅,首次「圍剿」被朱、毛紅軍粉碎。噩耗傳來,南昌乃至南京的歡樂氣氛頓消。蔣介石哀嘆道:「嗚呼石侯(張輝瓚別號),魂兮歸來! 」

就在朱、毛紅軍粉碎了蔣介石發動的第一次「圍剿」,毛澤東欣然揮毫以揮灑夭地的狂放墨跡寫下「齊聲喚,前頭捉了張輝瓚」的豪邁詞句之時,遠在南國邊睡的紅七軍已經踏上了千里轉戰的漫漫征途。

紅七軍從河池出發後,仍按照原來的計畫,攻下北進途中的小鎮懷遠之後,再攻龍江南岸的大鎮慶遠,然後直攻柳州。部隊進駐懷遠時,獲悉敵人在慶遠駐有重兵,並在慶遠附近的融縣、獨山一帶構築工事,做好了防禦的準備。

對此,紅七軍前委和兵委內部產生了不同意見:鄧斌認為,慶遠乃敵軍重鎮,敵人必下死力固守,此時強攻是沒有把握的,應立即東進攻佔渡口。據此,他不同意攻打慶遠,也不贊成攻打慶遠附近的融縣。另一種意見則認為,中央指示集中攻堅,紅七軍就應該攻打慶遠,不必躲閃。——不難看出這種意見里多少有點消極、抵觸的情緒。似乎只有吃點苦頭,才能使中央代表和某些人的「狂躁病」有所收斂。

當然,張雲逸等也認為慶遠不易打,至於攻不攻融縣,等到了天河再作定奪。

最後,爭論的結果,決定採納張雲逸等人的意見,放棄打慶遠,部隊繼續向天河進軍。

佔領了天河,獲悉慶遠、融縣均有敵重兵扼守,兵委和前委同意了鄧斌的意見,決定不攻融縣,而是經過三防地區轉移敵人的目標,然後再進佔長安(今融安)。但第二天得知,融縣有一條小河可以涉過直達長安,於是,兵委和前委又決定進攻融縣。

11月18日,紅七軍離開天河四十餘里,就在天河縣的四把(今屬羅城縣)附近,與從宜山方向趕來阻截的桂軍罩連芳師遭遇,雙方發生激戰。敵我相持了三日之久,這時,敵韓采鳳師又從懷遠方向追來,企圖與覃連芳師合圍夾擊紅軍。

紅七軍被迫撤出戰鬥,乘夜暗甩開敵軍,向北面九萬大山的三防地區疾進……

11月25日,紅七軍到達三防(今屬融水縣)。三防地處大苗山腹地,沒有敵軍困擾,又因霪雨綿綿,難以行軍,部隊便在此休整數日。期間召開全軍黨員和排以上幹部會議,總結從河池出發以來與敵交戰的經驗教訓。為此,兵委和前委先召開會議,統一認識。

鄧斌在會上發言:「我們離開河池已經十多天了,卻才僅僅推進了不到一百公里。四把一戰,殲敵近五百人,而我軍也付出幾乎對等的代價。但是, 敵人可以拉丁補充,我們卻無法補充。即使敵我傷亡比例是三比一,甚至更多,這對於我們也是不太合算的。從面臨的情勢看,我軍能否打下下一個目標——長安,決定下一步能否打下桂林 」

他的發言,立即遭到中央代表和兵委的反對。

鄧崗指責:「仗沒有打好,是誰的責任?」

鄧斌反問:「你說是誰的責任?」

鄧崗滿臉溫怒:「責任就在前委某些人右傾,對中央的命令執行不力!」

鄧斌冷冷一笑:「自你來到以後,全軍的一切部署和行動都是執行中央的命令啊!」

「這麼說,責任在我,在中央嘍!」

「我還是前委書記么,責任當然由我負。」

這時,陳豪人按捺不住,站起來說:「前委最初的估計就是錯的嘛!本來是要我們先打柳州,後攻桂林,可鄧斌同志則主張先打桂林後攻柳州。當然嘍,現在『亡羊補牢,未為遲也』。如陸放翁《劍南詩稿·秋興》所云:『懲羹吹齏豈其非,亡羊補牢理所宜。』我提議,我們還是執行先打柳州的方案。這樣既能變被動為主動,同時也給敵人造成一個錯覺,打它個措手不及!」

張雲逸俯視著鋪在桌子上標誌著雙方態勢的簡易地圖,在聽完了陳豪人的發言之後,抬起頭掃了大家一眼,說:「目前,我們與外界聯繫己隔絕,但從偵察到的情報看,李宗仁已派重兵佔據了各個重要城鎮,並派罩連芳部、韓采鳳部為流動師,阻截追擊我軍,不讓紅軍在廣西有立足之地。按豪人同志的意見,變被動為主動,果能『枉尺直尋』的話,我們豈不是『亡羊而得牛,則莫不利失也!』但現在看來,不論打桂林,還是打柳州,我們都不易得手。」

「由此看來,勢態是嚴重的、複雜的,但也是明顯。」龔鶴村以參謀長的口吻說,「我們除了主動出擊,堅決戰鬥,別無他法!」

「變被動力主動,不僅需要條件,而且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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