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兵變 桂系舊部嘩變倒戈

俞、李出兵討蔣失敗,比人們預料的還要快。

10月3日,李明瑞剛剛到達桂平的黃權(此時兼第十五師師長)旅部,正準備親自督戰,不料突聞呂煥炎、楊騰輝等率部倒戈通電擁蔣。蔣介石亦發出電令:罷免俞作柏的廣西省政府主席職務,予以通緝;罷免李明瑞的廣西綏靖司令兼第四編遣公署主任職務,予以通緝;任命呂煥炎為廣西省政府主席兼第八路討逆軍副總指揮(總指揮為陳濟棠);任命楊騰輝為廣西綏靖 司令兼第四編遣公署主任。

還未開戰,李明瑞手中的軍事實力頃刻間喪失大半,只剩下黃權師和一個旅的兵力了。

李明瑞本來對此次貿然出兵討蔣就心存憂慮,只是沒想到呂煥炎和楊騰輝竟會這麼快公然倒戈擁蔣。呂、楊二人皆是李宗仁和黃紹竑的親信,在蔣桂戰爭中因主子敗北後不得已才屈從於俞、李麾下等待時機。

既然戰幕已經拉開,打與不打其結局都是一樣的,他不能一槍不放地就此罷手!在李明瑞的戎馬生涯中,還沒有打過這麼窩囊,這麼敗興之仗!

李明瑞心急如焚,表情卻顯得異常冷峻。他召集黃權所轄旅、團軍官,重新部署作戰方案。

黃權對李明瑞有知遇之恩,一向視他為「義兄」。北伐時,黃權只是一 名營長,但他作戰勇敢,一馬當先,屢建戰功,在李明瑞親率百名敢死隊員 突襲孫傳芳的指揮部時,黃權請纓擔任敢死隊隊長,此役告捷,黃權頗受李明瑞寵信,被破格提升為旅參謀長、旅長,如今討蔣又提升為第十五師師長。

「威遠(黃權字),你說這仗我們該如何打?」

「義兄,目前形勢你比我更清楚,我黃權縱有三頭六臂,也無力回天 」

「總不能一個屁放不響就收場吧?」

「恕弟直言,這個仗不能打啦 」

「威遠!沒有想到,你也和呂煥炎、楊騰輝一樣,都是一群軟骨頭!」

「上有天,下有地,我黃權跟隨司令出生入死,何曾做過軟骨頭?我是不想把這點老本都拼光啊!」 「現在就是要去拼,去殺!就是拼光了也比他娘的呂、楊之輩苟且偷安、蠅營乞憐值得!」

「呂、楊倒戈,已使我軍心不穩,官兵驚慌。李司令,這局勢很難控制啊 」

「我已不是司令,你別叫我司令,我現在要和你一道帶領弟兄們開上前線!」 李明瑞在黃權的指揮部里,對旅、團軍官作了「決死殺賊,上無愧黨國,下無愧庶民」的訓話。

但此時的黃權,已經不是昨日的黃權了。他已被鄭介民30萬塊大洋和蔣介石授予他的中將軍銜及師長之職的委任狀所收買,他兜里裝著已經寫好的 擁蔣通電稿和捉拿李明瑞的通緝令。但在李明瑞的催逼之下,他不得不作出 一個小小的讓步,調動了他的兩個團跟隨李明瑞先行東進,同時向他的親信 下了密令:待他倒戈通電後,即把部隊撤回桂平,並將李明瑞緝捕。——作為投靠蔣介石的一個「見面禮」。

呂煥炎、楊騰輝遙相呼應,倒戈擁蔣,這對於俞作柏不啻當頭挨了一排重炮,炸蒙了!

在他坐鎮南寧的總指揮部里,副官和參謀們個個面帶慌恐之色進進出出,發報員的呼叫聲和急促的電話鈴聲混成一片嘈雜的聲音他似乎沒聽見,慌亂的情景他也好像沒看見。他額頭青筋突暴,似幾條蚯蚓反覆蠕動,瞪著因充血而發紅的眼睛,獃獃地盯著牆上的作戰地圖,恨不得馬上扭轉戰局,反敗為勝。 這顯然是不可能了! 他只感到腦袋嗡嗡作響,七竅生煙,一時理不出一個頭緒來。一聽說梧州的通訊線路接通了,他抓起話筒就罵:「呂煥炎你個王八蛋,算我瞎了眼! 什麼?要來取我首級?丟你媽你來吧,來吧,來討老子個卵! 」

不一會兒,柳州的線路也要通了,他又抓起話筒大罵:「無恥!楊騰輝你是個卑鄙小人哪!我俞作柏待你並不薄啊,你不該這樣壞我大計! 哦,無毒不丈夫?丟你媽你算什麼大丈夫!無恥!無恥 」

痛罵了一通,發泄了一通,他似乎並沒有感到好受一些,愈加沉溺在痛苦難拔的頹喪之中。

當俞作豫走進來報告,李明瑞正率黃權師一部向前線開進的消息,他馬上像吸了一口大煙似的精神抖擻起來,迅即下達命令:把五個警備大隊都編入黃權師建制,即刻開赴前線。

「哥,你好糊塗!」俞作豫馬上制止道,「這個時候調警備大隊開過去也幹事無補。黃權這個人絕對靠不住,我正替表哥的處境而擔心 」

俞作柏說:「調警備大隊開過去,一可為你表哥解圍,二可挾制黃權, 他若有不軌,立即將其拿掉!」

俞作豫說:「大隊人馬一走,黃紹竑的『地下軍』,就會乘虛而入,南寧將陷入一場浩劫、一片血海之中!」

俞作柏聽來一怔,搖頭嘆惋,似一頭困獸暴躁而無奈地來回踱步。突然他說:「那就把你的第五大隊留下來,其餘四個大隊統統開過去!快通知張雲逸、許廷傑、熊鎬他們執行我的命令,如有違令者,嚴懲不貸!」

半個時辰後,張雲逸、俞作豫、徐光英、馮達飛等人火速趕來,向俞作柏報告了警備第一、第二、第三大隊在大隊長許廷傑、熊鎬等人策划下蓄意 叛亂的種種跡象:許廷傑與「地下軍」勾結,企圖炸毀軍械庫,好在第四、 第五大隊早有防備,使其破壞未遂;熊鎬已把第三大隊大部分兵力拉到近郊, 以接應許廷傑拉出的第一、第二大隊人馬,待黃權領兵一到,他們即反攻南 寧,奪得頭功俞作柏聽罷,頓覺五雷轟頂,身子搖了幾搖,便一頭栽進藤椅里,那隻由他恣意掌玩的紫沙茶壺像一顆灰色的流星從他掌心裡迅即隕落,又被他猛力一甩,撞擊在牆上,「啪——」紫沙茶壺的爆破聲清脆而響亮!

「哥——」

「俞主席——」 「俞主席——」 「……」

失去神智好幾秒鐘的俞作柏慢慢又抬起頭,撐起身子,接著五官緊縮,屏息憋氣,終於打出一個氣勢磅礴聲震寰宇的噴嚏——阿嚏!

俞作豫知道他這時需要什麼,急忙點燃一支特製雪茄(裡面含有少量的 鴉片)送到他嘴裡。

他貪婪地連吸幾口,兩道煙霧像遊絲般緩緩地從他鼻孔里流動出來,使 他頓覺如升駕雲頭之感,臉容也顯得舒展、平靜而莊嚴。

他站起來,拍著張雲逸的肩頭說:「勝之老弟呀,我果是做了一個惡夢, 現在醒了,悔之晚矣! 」

張雲逸安慰他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智者千慮,亦必有一失。俞主席此番義舉雖操之過急,但也是出於被逼無奈,我等皆能理解。望俞主席 不要太憂慮,多保重身體為要。」

俞作柏聽了這話,竟抑制不住悲槍之情,落下幾滴老淚:「眼下這盤棋,被我一著走錯,全盤皆輸 一切都晚了,都完了……」

張雲逸說:「志同則道合,誌異則必分。像呂煥炎、楊騰輝之輩,遲早是要與俞主席分道揚鑣,分庭抗禮。目下戰勢一開,他們便跳出來,露了原形,這未必不是好事啊!好在我們的人還在,南寧還在我們手裡。」

俞作柏感到莫大的慰藉,揩了揩眼淚,說:「勝之,你是警備司令,南寧的存亡全有待於你和列位了 」

張雲逸坦誠地說:「俞主席,我等急促趕來,是向你請罪的。」

俞作柏不解地問:「何罪之有?」

張雲逸說:「多虧豫弟及時轉告,我當即把你那個調遣警備大隊去前線的命令扣住了。如果照此辦理,後果不堪設想,恐怕用不了多時,俞主席就 不會站在這裡說話了。」

俞作柏連聲道:「扣得好!扣得好!焉能有罪,而是有功!現在一切就由勝之全權決斷指揮!」

張雲逸說:「我盡到本職責即可,一切還有俞主席決斷定奪。」 俞作柏臉露凄苦之色:「樹倒猢猻散 我不當這狗屁主席了,被老蔣罷免了,還有裕生,也給罷免了。」

提及李明瑞,他身子像觸電般地猛地一顫:「啊!裕生!他現在的處境萬分險惡,黃權那龜兒子靠不住了 」

俞作豫說:「勝之兄已派李謙副大隊長帶領一個連去營救表哥了 」

張雲逸接到俞作豫送來的情報後,果斷決定把俞作柏下達的調動五個警備大隊開赴前線的命令扣壓了,並要俞作豫以其兄的名義給李明瑞發報,要 李明瑞速回南寧商討軍機大事為由,迅即擺脫黃權部的挾制,逃離險境。

與此同時,張雲逸速派李謙副大隊長帶領一個連的兵力騎馬和乘五輛大卡車急馳桂平,爭分奪秒地搶在黃權叛變之前,把李明瑞接應出來。為此, 張雲逸向李謙下了死命令:要不惜一切代價救出李將軍!

為防備許廷傑、熊鎬率部嘩變襲擊省政府,張雲逸以南寧警備司令的名義發布首號宵禁令,並命令龔鶴村的公安局和俞作豫第五大隊一部對省政府 駐地周圍實施密哨封鎖。

待這一切布置完畢,張雲逸、徐光英、馮達飛等才在俞作豫的陪同下,來見這位已被蔣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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