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阿獙叫了一聲,提醒阿珩已經到達朝雲峰。

阿珩心如刀割,根本沒有勇氣走進朝雲殿,可是祝融和昌意同歸於盡的消息很快就會傳遍大荒,阿珩不想讓別人告訴母親這個消息。如果要說,那就讓她親口來告訴母親。

她抱著昌仆走進了朝雲殿,嫘祖正在教導顓頊誦書,聽到腳步聲,笑著抬頭,看到阿珩的樣子,神色驟變。

顓頊飛撲過來,「娘,我娘怎麼了?爹呢?爹爹怎麼沒回來?」

嫘祖對顓頊柔聲說:「你先出去玩,大人們有話要說。」

阿珩跪在母親面前,嘴唇哆哆嗦嗦,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這一刻,她終於體會到了大哥當年跪在母親面前的絕望和自責。

嫘祖臉色慘白,默默地坐了一會兒,忽然站起來,溫和地說:「你先去洗漱換衣服,我來照顧昌仆。」

「娘―」

嫘祖揮了揮手,「收拾乾淨了慢慢說。」宮女過來扶著阿珩下去沐浴更衣。

阿珩匆匆洗漱完,急忙去看母親。昌仆已經換過了一套衣服,在榻上安睡。母親坐在榻旁,雙手捧著昌意的衣袍,一遍又一遍的仔細撫摸著。

阿珩輕輕走過去,跪在母親膝前。

嫘祖低聲問:「昌意是不是很英勇?沒有丟下自己的士兵獨自逃生?」

阿珩嗓子乾澀,說不出話來,只能用力的點了點頭。嫘祖微微而笑,「很好,像他的外公一樣!」

「娘!」阿珩抓著母親的手,「你要是難受,就哭出來吧!」

嫘祖摸著阿珩的頭,面容枯槁,神情憔悴,眼睛卻分外清亮,好似僅剩的力量都凝聚到了眼睛裡,「你在這裡看著昌仆,她性子剛烈,過剛易折,我去看看顓頊,我不想他從別人那裡聽到父親的死訊,他的父親死得很英勇,應該堂堂正正的告訴他。」

嫘祖仔細地把昌意的衣袍疊好,放在了昌仆的枕邊,蹣跚的走出屋子,走到桑林里,牽住顓頊的手,「奶奶有話和你說。」

一老一少,在桑樹林中慢慢的走著。嫘祖步履蹣跚,腰背佝僂,可她依舊是所有孩子的精神依靠。

「昌意!」

昌仆剛一醒,就驚叫著伸手去抓,卻抓了個空。

站在窗前看母親和顓頊的阿珩立即回身,「嫂子。」

昌仆看了看四周,發現她們已經身在朝雲殿,「昌意呢?昌意在哪裡?」

阿珩回答不出來,昌仆眼巴巴地盯著阿珩,似乎在哀求她給自己一點希望,阿珩覺得昌仆的視線如同尖刀,一下又一下刺在她心上,痛得她不能呼吸,可是她卻沒有辦法躲避,因為躲避會更痛。

「四哥、四哥......」阿珩結結巴巴,語不成句。

昌仆看到枕頭旁的衣袍,眼中的光瞬間全滅了,她抓著阿珩的肩膀拚命地搖晃,厲聲怒吼:「你為什麼要獨自逃走?為什麼沒有救他?他是你四哥,你怎麼不救他......」阿珩就如一片枯葉,被疾風吹得完全身不由己,再劇烈一點,就會粉碎在狂風中。

昌仆搖著搖著,身子一軟,突然趴在阿珩的肩頭,失聲痛哭:「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啊?他們明明約定了夫妻一心,生死同擔,他為什麼要違背諾言,讓她獨生?

就在前一瞬,他還抱著她,親著她,讓她沉醉在最甜蜜的幸福中,現在卻屍骨無存,一切都煙消雲散。她不相信!昌意沒有死,絕對沒有死!

昌仆的哭聲漸漸變成了慘嚎,撕心裂肺,猶如一隻悲鳴的野獸。阿珩再也無法剋制,眼淚如決堤的河水般湧出,可她不敢哭出聲,只能緊咬著唇,用盡全部力氣挺著背脊,不讓自己倒下。

昌仆哭得五內俱焚,悲怒攻心,暈厥了過去。

阿珩不敢放任自己的傷心,迅速擦乾了淚,照看著昌仆。

嫘祖牽著顓頊的手走進來,不過短短一會兒,顓頊竟好似突然長大了,小小的臉緊緊地綳著,眼中的淚珠滾來滾去,卻一直倔強的憋著,就是不肯哭,憋的臉色都發紅。

顓頊站在榻旁,去摸母親的臉,神情十分嚴肅。

嫘祖對阿珩吩咐:「你把所有事情從頭到尾講述一遍。」

阿珩遲疑地看著顓頊,嫘祖說:「他如今是我們家唯一的男丁,不管他能理解幾分,都讓他聽著吧!」

阿珩聽出了嫘祖的話外之意,臉色立變,「大哥、大哥還在。」

嫘祖淡淡的說:「你們真以為我不知道嗎?青陽是我生的,是我把他從小一點點養到大。珩兒,你會認不出你的女兒嗎?那是你心頭的肉,一顰一笑你都一清二楚。你和昌意竟然膽大包天,想出這樣瞞天過海的計策。」

阿珩急急解釋:「娘,我、我......不是四哥,是我。」

「我明白你們的苦心,知道你們怕我難過,怕我撐不住,可你們太小看你們的母親了,軒轅國能有今天,也是你母親一手締造,如今雖然上不了戰場,不代表我已經老糊塗了。」

阿珩跪在嫘祖膝前,嫘祖對顓頊說:「你好好聽著,聽不懂的地方不要問,牢牢記住就行。」

阿珩開始講述,從她察覺事情有異,派烈陽送信回軒轅求救,向高辛借兵,被少昊拒絕,到祝融用自己做陣眼引爆火山全部講了一遍。

嫘祖一直默不作聲,昌仆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睜著眼睛,獃獃地望著帳頂,聽著阿珩的講述。

昌仆突然問:「為什麼父王一直沒有派兵?如果我們的神族士兵再多一些,只要有一個精通陣法的神族大將布陣,即使祝融用自身做陣眼,我們也不至於全軍覆沒。」

阿珩說:「我能用性命擔保烈陽的可靠,這場戰役對軒轅至關重要,父王絕對不想輸,只要他接到消息,肯定會全力阻止祝融,唯一的解釋就是父王沒有收到烈陽送的信。」

誰敢截取送給黃帝的信?誰能有這個膽子,又能有這個能力?

阿珩想通的一瞬,悲怒攻心,嘶聲問:「前日夜裡父王是住在指月殿嗎?」

嫘祖身子晃了一晃,向後倒去,阿珩忙扶住她,「娘,娘!」

嫘祖緩了緩,對昌仆哭道:「我對不起你,是我姑息養奸。」

昌仆噙淚說道:「娘,您在說什麼?」

嫘祖老淚縱橫,「因為年輕時的大錯,我對彤魚氏一直心懷歉疚,卻沒想到一錯再錯!我早該看明白,有的錯既然犯了,寧可自己受天譴,也要一錯到底,我若當年心狠手辣的直接殺了彤魚氏和她的孩子,也不會有今日!」

昌仆忙掙紮下榻,跪在嫘祖面前,哭道:「娘,你若再責怪自己,昌意就是死了也不得心安。」

嫘祖摟著昌仆和阿珩,嘶聲痛苦,阿珩和昌仆也是淚若雨下。

顓頊安靜的坐在一旁,看到娘、姑姑、奶奶三個女人哀哀哭泣,似懂非懂,只是牢牢記著奶奶的叮嚀,努力的記住一切,奶奶說了,他如今是家裡唯一的男子漢了,必需要堅強。

一個宮女跌跌撞撞的跑進來,「王后,來了一大群人,他們都穿著哀服,帶著哀冠......」

看來父王已經收到消息,派人來稟告母后。阿珩說:「就說我們知道了,讓他們都回去吧。」

宮女緊張的咽了口唾沫,結結巴巴的說:「不,不行,黃帝也來了。」

一時間,屋子裡的人都沉默了。

嫘祖恨道:「讓他滾回去!就說我不想見他,今生今世都不想見!」

宮女驚駭的張著嘴,阿珩站了起來,扯扯宮女的衣袖,示意宮女跟她走,昌仆也追了出來,「我有話和父王說。」

阿珩和昌仆走進前殿,看黃帝全身縞素,神色哀戚,一見阿珩,立即問:「你母后如何?」

阿珩說:「母后身體不太舒服,正在卧榻靜養。」

黃帝提步就行,「我去看看她。」

阿珩伸手攔住了他,「父王,母后受不得刺激了。」

黃帝愣了一愣,「那......那改日吧。」

黃帝對昌仆說:「神族的兩百士兵都陣亡了,奉珩兒之命提前撤離的四千若水戰士全部活下,我已經派人繼續搜索,也許還能救出一些若水的戰士,你若有什麼要求,儘管開口。」

昌仆眉目冷冽,剛要張口,阿珩搶先說道:「父王,我在三日前派烈陽送信回來,講明祝融意圖引爆火山,請您立即派神將救援,如今烈陽下落不明,不知父王可收到了信?」

黃帝心念電轉,立即明白了一切,氣得臉色發青,五官都幾乎扭曲,可漸漸的,他的神色恢複了正常,「這事我會派人去查。」

阿珩對黃帝徹底死心,黃帝肯定也會通過別的方式重重懲罰夷彭,可那不是阿珩想要的懲罰。

昌仆跪下,說道:「父王,雖然昌意已經屍骨無存,可我想求您為昌意舉行一個隆重的葬禮。」

黃帝說:「我本就是這個安排,還有其他要求嗎?」

昌仆搖搖頭。

黃帝道:「那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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