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山盟猶在,情緣難續

在大荒的傳說中有五個聖地。日出之地湯谷、日落之地虞淵、萬水之眼歸墟、玉靈匯聚的玉山——這四個聖地雖然常人難得一見,不過即使兇險如虞淵也有人見過,但傳說中天地盡頭有兩個叫做北冥和南冥的地方,卻誰都沒有見過,只知道傳說中它們被叫作南北合一南北冥,沒有人知道為什麼明明一個在最南邊,一個在最北邊,卻說南北合一。

因為無人到過,大荒人幾乎已不相信北冥和南冥(註:《莊子·逍遙遊》:「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則將徙於南冥。」)的存在,但有一種叫做鯤的神獸就來自北冥,它本是魚身,卻生而就可化鳥,鳥身被叫做大鵬,傳說一振翅就有九萬里。鯤是不向龍稱臣的魚、不向鳳低頭的鳥,生於北冥,死歸南冥。

因為鯤的存在,人們才還記得天地間有一個叫做南北冥的聖地。

從大荒一直向北,會到達荒無人煙的北地,這裡千里冰封、萬里雪飄,不管走多久,依舊是冰雪,縱使神力最高強的神族也飛不出這樣無盡的冰雪。

在寒冷的盡頭,有一個渾然天成的大池,就是北冥。

逍遙把被五靈摧毀了身體、幾乎氣絕的蚩尤丟進了北冥的水中。它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只是一種本能,遇到危險了,受傷了,就回家。

蚩尤的身體漂浮在北冥中,不死也不生,逍遙怎麼逗他,他都沒有知覺,逍遙也就不理會他了,自由自在地在北冥中遨遊。北冥太大了,連它都從沒有游到過盡頭,偶爾它會好奇大荒的盡頭是風雪,風雪的盡頭是北冥,那麼北冥的盡頭是哪裡?也許只有它到死的那天才能知道。

三百多個日日夜夜後,蚩尤突然睜開了眼睛,逍遙繞著他快樂地游著,蚩尤想碰它,卻發現連動一動手指都困難。

他感覺自己在水裡,可這水又不像是水,更像是一種藍色的血液。洋溢著生命的澎湃力量。

蚩尤自證天道,雖沒有任何理論的功法,卻有一種與天地自然相融的悟性,所以他一邊放鬆身體,放棄「我」,與北冥相融,一邊笑問:「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北冥?你出生的地方?」

逍遙甩了甩尾巴,一道水箭打在蚩尤臉上,似乎在不滿地抱怨,如果不是為了救你,我才不會帶你這個臟傢伙回家裡。

蚩尤呵呵而笑,笑著笑著,昏死前的記憶閃電般地回到了腦海里。

榆罔死了!

黃帝殺死了榆罔!

他一怒之下殺死了黃帝!

阿珩她……她想必已經知道了消息,她可還好?

蚩尤無聲嘆息,閉上了眼睛,模糊碎裂的畫面在眼前斷斷續續地閃過。

他好像看到了兩個黃帝,好像聽到了阿珩的驚叫,在漫天華光中阿珩向著他飛來,臉上神情悲痛欲絕……究竟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蚩尤睜開了眼睛,掙扎著要起來,逍遙不滿地用尾巴甩打他的臉。

蚩尤說:「我要回去。」

逍遙張開嘴,吐出了無數水泡,看似一碰就碎,卻把蚩尤的四肢牢牢固定在水面。蚩尤無論如何用力都掙不開水泡。他知道這是逍遙的地盤,逍遙在這裡就是老大。

蚩尤武的行不通,只能來文的,「逍遙,如果我殺了黃帝,阿珩如今肯定很傷心。我必須去陪著她,如果我沒殺死黃帝,我的兄弟們肯定正在和黃帝打仗,我不能讓他們孤身作戰。」

逍遙在水裡一邊游,一邊吐著氣泡玩,壓根兒不理蚩尤。他可不是阿獙那個傻子,總是被蚩尤哄得團團轉。

蚩尤又說:「當年,我們歃血為盟時你也在場,他們不負我,我豈能負他們?你真以為你的幾個水泡就能攔住我?我就是爬也要爬回去!」逍遙扭著尾巴,索性朝遠處游去,從小被蚩尤嚇到大,早就軟硬不吃了。

「哦,對了!突然想起來我當時把你的爪子也抓來滴了兩滴血,你難道想做一隻背信棄義的北冥鯤?」

逍遙轉過身子,一雙魚眼瞪得老大它是看著好玩才湊熱鬧,不算!

蚩尤笑著點點頭,「不管!你滴血了,你喝了,就是真的!」

逍遙呼哧呼哧地吐出一串串水泡,默默地盤算著,盤算了一會兒,扭動尾巴。

蚩尤明白逍遙的意思是他的身體至少要再休息一段日子。

逍遙沉到水底,再不浮起。

蚩尤知道逍遙決心已定,只能抓緊時間把傷養好。

神思正要入定,突然想起一事,問道:「逍遙,我到底昏迷了多久?」

過了好半晌,逍遙都沒回答,估計是算不清楚,對它們而言,時間沒有任何意義。

蚩尤只能換一種問話的方式,「你去大荒最北面的山上幫我摘一根桃枝回來。快點去,這很重要!」

逍遙權當是玩,破水而出,化作大鵬,須臾就消失不見,半晌後,它叼著一根才打花骨朵的桃枝回來。

北邊天寒,桃花都開始打花骨朵了,那中原的桃花應該正在盛開,他竟然一睡就睡了一年。

蚩尤臉色凝重,對逍遙說:「逍遙,放開我,我要回去見阿珩。」

逍遙靜靜地瞪著他,你還要不要命?

「放開我!」

逍遙呼哧呼哧地瞪著他,仍然不動。

蚩尤也不再多言,咬破舌尖,逼出心頭血,不惜耗損壽命來換取力量,衝破了逍遙的束縛。逍遙氣得一邊撲扇翅膀,一邊沖蚩尤尖叫:我不帶你回去,你掙開了束縛也是枉然!

蚩尤搖搖晃晃地浮在水面上,一言不發地割開手腕,把逍遙剛才折來的桃枝浸潤在鮮血中,再用被鮮血染紅的桃枝編成一隻飛鳥,將舌尖最純的心頭精血噴到桃枝上,用百年的壽命把桃枝變作了一隻飛鳥。

逍遙停止了叫嚷,驚駭地看著蚩尤,他忘記這個男人的不管不顧、任意妄為了。

蚩尤坐到飛鳥背上,對逍遙笑道:「我知道你的好意,不過,我和阿珩約好了,桃花樹下不見不散,今生我已經失約兩次,此世絕不會再有第三次。」

飛鳥載著蚩尤向著南方飛去。

逍遙愣愣地看著,直到蚩尤的身影消失在天際,才突然反應過來,立即追上去。

蚩尤看到它也不驚奇,只是微微-笑,躍到它背上,「有勞!」

逍遙帶著蚩尤飛回中原。

遠遠地,就看到漫天漫地的大水,洶湧著奔向澤州,蚩尤神色凝重,忽而聽到熟悉的悲鳴聲,未等蚩尤發話,逍遙就循音而去。

阿獙明明不善於游泳,卻徘徊在水上,好似在尋找著什麼,一次又一次扎猛子衝進水裡,憋不住時浮出來,哀鳴著深吸幾口氣,立即又奮不顧身地衝進水裡。

能讓阿獙這麼傷心,只有阿珩和烈陽,蚩尤心急如焚,「阿獙,阿珩在哪裡?」

阿獙愣愣看了他一瞬,似在鑒別他是誰,等確定後,咬著蚩尤的衣服,眼淚嘩嘩地掉。

水底的漩渦就像是一條巨蟒,牽扯著阿珩向著最黑暗的深淵墜去。

阿珩緊護在腹前的雙手越來越無力,她已經再沒有一絲力氣,又一個更大的漩渦再次襲來。

她絕望地哭泣,憤怒地祈求,卻沒有任何辦法,在一片黑暗中,只悲傷地感覺到要毀滅天地的力量把她壓向了生命的盡頭。

身體隨著漩渦飛速地旋轉,墜向水底,最後的生息漸漸地被恐怖的水流吞噬,她不怕死,可是孩子……蚩尤,蚩尤,蚩尤,你在哪裡?

蚩尤……蚩尤……

突然,-道紅色身影若閃電一般落入漩渦的中心,抱住了阿珩,黑白夾雜的長髮飛舞開,就像是兩道屏障,擋住了水流。巨浪滔天,令日月失色,可像惡魔-般肆虐的洪水竟然在蚩尤身前畏懼地讓步,繞道而行。

已經來不及帶阿珩上去,蚩尤低頭吻住了阿珩,將新鮮的空氣渡入阿珩口內。

阿珩咳嗽了幾聲,緩緩睜開了眼睛。

蚩尤面色青白,看著她微微而笑。阿獙站在魚身的逍遙背上,咧著嘴不停地笑,逍遙卻好像十分生氣,魚眼不停地翻。

四周仍舊是翻滾激蕩的洪水,可在他的懷抱內,卻風平浪靜、波瀾不起。

「我在做夢嗎?」

蚩尤用額頭貼住她的臉,「不是。」

阿珩淚珠滾滾而落,虛弱地說:「我一直在叫你,一直在叫你,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蚩尤低聲說:「忘記了嗎?桃花樹下,不見不散,我說過永無第三次,怎麼會不來呢?」

阿珩又是笑,又是哭,「可惜不是在桃花樹下。」

蚩尤笑道:「等我收拾了這洪水,就帶你去看桃花。」蚩尤說著話,向水面升去。

阿珩雙手放在腹部,往蚩尤懷裡縮了縮,她所有的力氣都在剛才用盡了,全身上下每個毛孔都是疲憊,而此時是那麼安心,不管外面有多大的風浪,她都可以暫時躲在他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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