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路險難兮獨後來

蚩尤把阿珩送到朝雲峰,阿珩依依不捨地目送著蚩尤離去,等蚩尤的身影消失不見,她一回身就看到大哥和四哥都站在身後。

昌意急問道:「你記起蚩尤了?」

阿珩滿面羞紅,訥訥不能言。

青陽問:「四處找你沒找到,少昊怕出意外,已經回高辛了,你還打算去高辛嗎?」

阿珩說:「要去,今日就走。」

青陽鬆了一口氣,想說什麼卻又沒說,昌意問道:「那你和蚩尤……」

阿珩低著頭道:「四哥,我的事情我自己知道。」

昌意點點頭,溫和地說:「去給母親磕頭辭行吧。」

阿珩想嫘祖辭別後,帶著烈陽離開了朝雲峰。她沒有立即趕往五神山,而是先去了虞淵。

兩百多年前,虞淵雖然萬物不生,可在虞淵的外面有河流水潭,長著不少樹木,如今卻荒涼一片,寸草不生,只因有一個似狐似虎的大妖怪在此修行。

也不知道誰在外面栽種了一片桃林,竟然不懼乾旱,長得鬱鬱蔥蔥,阻止了旱氣蔓延。每逢桃花盛開的日子,妖怪就會徹夜凄鳴,豎沙國的百姓在桃林中建了祭台,供奉他為獘俊,祈求他不要把乾旱帶入豎沙國。

獙俊日日夜夜都在虞淵修鍊,早入了魔道。可因為各種原因,知情的幾人都不約而同地遮掩著虞淵附近有妖成魔的事情。

一直巨大的白鳥飛掠過漆黑的天空,飛入虞淵上空的黑霧中,盤旋幾圈後,落在了黑黝黝的峭壁上。

阿珩從白鳥背上姍姍而下,笑對白鳥說:「謝謝烈陽了。」

白鳥變成了一個白衣童子,大概十一二歲的模樣,五官異常地漂亮精緻,雙眸綠綠,一頭齊腰長髮根根皆白。

虞淵的恐怖令萬物畏懼,阿珩和烈陽卻沒有絲毫不安,只是側耳靜聽,從遙遠的西方傳來一聲又一聲悠長的厲鳴。

虞淵的黑霧像大海一樣遼闊無邊,卻萬物不生,獙俊年年歲歲都守在黑霧深處。

阿珩眼中隱有淚光,對白衣童子說:「烈陽,叫他回來。」

烈陽張口長嘯,聲音粗嘎尖銳,和他漂亮精緻的外表截然相反。

正在霧海深處飛翔的獙俊,遲疑地停止了鳴叫,順著烈陽的尖銳聲音,飛向東方,很久之後,他看到黑霧中站立的人影,他們身上的氣息既熟悉又陌生。

他遲疑地放慢了速度,用力地嗅著,似乎在鑒別著真假,一瞬後,他突然一聲歡喜地鳴叫,就要飛撲過去,可他又遲疑了。因為日日夜夜待在虞淵中,他早已不是兩百年前可愛美麗的狐狸,如今他全身都流著惡臭的膿液,獠牙凸出,整張臉扭曲得醜陋恐怖。

烈陽看阿獙居然想逃,猛地撲起,化回原身,落在他頭上,一邊嘎嘎叫著訓斥,一邊用翅膀扇來扇去。

阿獙被打得暈頭轉向,失去了主意,乖乖地飛到阿珩面前,羞窘地縮著身子,生怕自己身上的膿液沾染到阿珩身上,一張青面獠牙的臉上竟然滿是局促和緊張。

阿珩蹲下,緊緊地抱住了他。

「不管你是小妖阿獙,還是魔獸獙君,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都是我的飛天小狐狸。」

兩百年漫長的等待,所有的寂寞和痛苦都在這一句話中消失殆盡。

阿獙的頭靠在了阿珩懷裡,淚水順著臉頰一串串滾落。

「為什麼要待在虞淵?人家都說狐族聰明,你怎麼一點不像狐族呢?你可真是個傻子!」阿珩撫摸著阿獙身上一個又一個的瘡口,眼淚一顆有一顆落下。

阿獙雖然入了魔道,看著猙獰,其實心思很單純,看阿珩傷心,他歪著腦袋瞅著阿珩,眼睛一咪,月亮一般彎彎的,大尾巴在身後搖來搖去,想逗阿珩開心。

阿珩依舊沒有笑,他皺著眉頭想了想,猛地一側頭,沖烈陽嘶吼一聲,魔相畢現,很是恐怖。

烈陽一時不防,被嚇得飛了起來,簡直是鳥容失色。

阿獙十分得意,靠著阿珩,昂著頭,吼吼地笑著,哈哈哈,烈陽也怕他了!

烈陽怒了,大叫一聲,飛衝過來,一團又一團火球飛向阿獙,阿獙立即跑,兩個傢伙又像幾百年前一樣打鬧在一起。

阿珩不禁破涕為笑,因為對少昊沒有好感,連帶著對高辛也厭煩。阿獙卻是歡天喜地衝到阿珩身邊,他壓根兒不在乎去哪裡,只要和阿珩、烈陽在一起就好。

七月末,正是映日荷花別樣紅時。高辛多湖多河,百姓又普遍愛荷,不管走到哪裡都是碧葉亭亭如蓋,荷花開滿鄉野。阿珩已經兩百多年未接觸人世,帶著阿獙和烈陽在夜間緩緩而行,既欣賞著人間的風景,也了解一下高辛如今的情況。

快到五神山時,少昊早接到消息,親自來接她,未提蚩尤的事情,只是問她一路可順利。

阿珩摟著阿獙問:「能設法帶我們去湯谷嗎?這些日子,我在深山裡採集了一些藥草,再加上湯谷的水,應該能把他身體上被魔氣侵蝕的潰爛治療好。」湯谷是高辛的聖地,並不容易進入,何況如今阿獙被視作魔物。

少昊說:「沒問題,我如今恰好奉父王之命在看守湯谷。」

阿珩很是詫異,湯谷在荒無人煙的天之盡頭,守衛湯谷等於變相的流放,她看少昊沒有解釋的意思,也就沒有追問其中原委。

夜深人靜時,阿珩領著阿獙去了湯谷。

湯谷水是日出之水,天下至凈之水。阿獙一碰到湯谷水,就痛得全身痙攣,阿珩和烈陽一左一右抱著他,阿珩像是哄小孩一般,輕聲哼著歌謠,低聲說:「乖阿獙,忍一下,再忍一下就好。」

一盞茶後,阿珩才讓阿獙離開了湯谷水,阿獙已經痛得虛脫,烈陽看著人小,力氣卻十分大,把阿獙扛到九株扶桑樹組成的「島嶼」上。

阿獙痛得直打哆嗦,少昊把手放在它的額頭,屬於水靈的溫柔力量漸漸安撫了身上的疼痛,它沉沉睡去。

烈陽看沒他的事情了,變回鳥形,縮到樹葉深處打瞌睡去了。

阿珩提著一個巨大的木桶,裡面盛著熬好的葯,開始給阿獙上藥。

少昊靜坐於月下,撫著琴。琴聲溫和,牽引著阿獙體內的靈力來吸納藥性。

阿珩上完葯後,洗凈手,坐到少昊身旁。少昊淡淡一笑,繼續信手撥琴。

扶桑花艷紅如火,像一盞盞火紅的小燈籠垂滿枝頭,少昊一身白衣,端坐於樹下,氣態端雅,連月光都在他身前散去了清寒。可是這樣一個才華蓋世,志比天高的人卻被貶謫在荒無人煙的天之盡頭看守湯谷。

阿珩輕聲問:「我記得兩百年前,你和父王的關係正趨於緩和,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你做了什麼讓父王厭惡你至此?」

少昊停止了彈琴,「你掉下虞淵後,后土重傷祝融,祝融的身體被藏進神農古陣中。蚩尤失去了最大的阻撓,開始一切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也許你已經聽說,兩百年內,被他滅門的家族就有幾十戶。在他的血腥政策下,神農的舊制被徹底打碎,如今的神農是人盡其才,物盡其用,十分繁榮昌盛。看到神農的變革,我一時心急,想通過手中的軍隊來強行推動高辛的改個,在宴龍他們的諫言下,父王震怒,認為我有篡位之心,勒令我遠離朝事,命我看守湯谷。」

阿珩問:「宴龍不是失去了一隻手嗎?」

「宴龍失去了一隻手後功力大減,如果換成別的父親,也許就不會再看重一個半廢之人,可我的父王向來重情,反倒越發憐惜宴龍。這些年,時常對臣子說,『所有兒子中,宴龍最像年輕時的他』,臣子們大都明白了父王的意思。」少昊嘆了口氣,神色落寞,「父王性格溫柔多情,喜歡美人的歌舞、才子的詩賦,我的確不像他,令他很失望。再加上父王約略知道承華殿內的軒轅妭是假的,所以我對他而言已經一無是處。」

「那你就甘心手荒涼的湯谷,等著宴龍登基?」

少昊微微而笑,「當然不可能,宴龍登基之日不僅僅是我的死期,也是高辛族的死期,我死事小,族滅——絕對不行!」

「那你的打算是……」

少昊的微笑中滲出了冷意,「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什麼忙?」

「從盤古大帝到現今,高辛族已經幾萬年的歷史,宮闈鬥爭層出不窮,驗毒的神器十分齊備,沒有任何毒藥能躲過,也許只有嘗遍百草、以身試毒的神農氏有法子。所以,我想請你為我配製一份葯,可以躲避過所有神器寶物的檢查,不需要奪取對方的性命,只是要讓他漸漸虛弱,直到卧病不起。」

阿珩明白了少昊的意思,他是想逼俊帝退位。阿珩沉默不語。

少昊說:「父王的五神君上千年來過的日子過於安逸,早就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不足為慮。宴龍雖然掌控著常曦和白虎兩部,但四部中戰鬥力最強的是我的嫡系青龍部,在諾奈的幫助下,羲和部也已經完全歸順與我。如果強行兵變,不是不可,但我不想動武,如果兵變,就是徹底撕破了臉,必須要以一方的死亡為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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