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向南方:渴望國際 陳毅再次趕隊

在撫州休整的周恩來、李立三、張國燾等,對武漢的中央會議還一無所知。8月7日傍晚,苦苦趕隊的陳毅、肖勁二人,終於在臨川渡口趕上了起義軍隊伍。他們打聽到周恩來和參謀團的駐地,是一座前有店堂後有住宅的大房子。他倆進門時,大房子里已經掛起了汽燈,參謀人員進進出出。陳毅發現了周恩來的身影,驚喜地喊著:「恩來,我可追上你們了!」周恩來過來握陳毅的手,招呼劉伯承過來會面。劉伯承讓人準備飯菜。但陳毅、肖勁最饑渴的是工作。匆忙中,陳毅接受了一份不大情願的工作。

這件事陳毅在1952年6月14日南京雞鳴寺所作的一次報告中,做了生動的講解,無須我們再做藝術加工:

先說陳毅和肖勁離開南昌的情形:出南昌10多里,到了一個渡口,渡口上有一條渡船,一個人守在船上,卻不肯渡人過對岸去,說是封渡了。我一看,那個人很怪,穿一件西式襯衣,一條西裝褲,不像是船夫,一定有名堂。我們就問他賀、葉哪兒去了,他說往臨川方面去了,我們說是不是去吉安,他說沒有去吉安,我問:「你怎麼知道?」 他說:「我是學生聯合會的,葉、賀早晨出城時,曾給學生聯合會有過交涉。」 我們問:「你在這兒幹什麼?」他說:「城裡亂得很,張發奎也殺了學生聯合會的人。我躲在這兒,過幾天,等秩序恢複了再回去。」我們問他,是不是共產黨,他急忙說:「不是,不是,不是!」我們知道他的政治面貌後,就請他幫忙,找個地方住,找點東西吃,他滿口答應。船夫回來後,他就叫把船划到江心,靠在沙洲旁邊,我們這天夜裡就睡在船上。

第二天又請船夫把我們送上臨川的路,送到李家渡。過了李家渡以後,沿途亂得很,很多團練流氓在路上盤查搜索,見人就問:「有沒有表,賣給我!」也有搜腰包的。在路上碰到了幾個軍官,是蔡廷鍇十師的,蹲在路上吃西瓜,我們一打聽,才知道蔡又叛過去了。十師的營連幹部,有一部分是共產黨員。當時有人主張撤換蔡廷鍇,加強十師領導,但因為葉挺和蔡是老朋友,很猶豫,退出南昌時,只叫他跟著走,誰知他就走了另一條路,到進賢去了,到了進賢,蔡就把不穩的營連幹部請出去送走了。這幾個軍官就是從進賢來的。我們問他出了什麼事,他們說:「蔡廷鍇把我們趕出來了。」這個十師後來擴充為國民黨的十九路軍,但終於被蔣介石編散吃掉了。十師本來是可以成為革命部隊的。

後面的敘述越加具體生動,看來陳毅對這一段經歷一直銘記在心:我們趕到臨川,總算趕上了部隊,會見了周恩來、劉伯承同志,報告了對軍校學生的部署。贛東有一股土匪武裝,土匪頭子姓鄧,就叫鄧司令。這個鄧司令通過一個後來成了翻譯家叫傅大慶的,和葉、賀接頭,願意接受葉、賀的委任,條件是發給他幾百條槍,我們可以派人去領導。這時候,朱培德的隊伍緊跟在我們後面,我們考慮,朱培德迫近時,他又多少可以起一點牽製作用,所以就答應了他。黨派我和肖勁同志到這個土匪部隊去領導,我本來不願意,但肖勁同志覺得搞個土匪部隊也不錯,於是決定去了。便把我們交給傅大慶,由他介紹去。傅把我們安在一個旅館去等,說等一下就領我們和鄧司令見面。誰知盡等,一直等到下午三四點鐘,既未見到那個鄧司令,連傅大慶也沒等到,卻把朱培德的反動軍隊等來了。朱部楊如軒的兵進引臨川,就在街上戒嚴,抓共產黨。

再等下去很危險,我們趕緊出城,一出城就被哨兵抓住了,說我們是共產黨。朱部大多是雲貴人,我說:「你是雲南人,我是四川人,我們是大同鄉。當兵的,講那些幹什麼,共產黨又怎麼樣,共了你什麼去了?」他曉得我是四川人,就連說對不起,叫我快走。走出來迎面碰上傅大慶,這位先生也正慌慌趕出城來,見我們就說:「鄧司令不是東西,把槍拿去了,人也不見了。」我們還是要他帶了去找,他說:「找不到了,要麼你們自己到山上去找。」我們沒有辦法,便跟著他,還是求他帶了去,走了三四里,天黑了,誰知走著走著他進了一個門,把門一關,不見了。原來這一家不知是他親戚還是他的家,他到了家了。我們打了半天門,在外邊喊,他理也不理,對我們是恕不招待了。

據說這支綠林軍是贛東的一支農民武裝,司令鄧克忠率領的500餘農軍,後來被國民黨軍楊如軒部騙至崇仁縣城郊漁沙洲全部殺害。自己的隊伍走了,綠林的線索斷了,陳毅、肖勁二人重新上路,再次追趕起義軍。

起義軍是10日走的。走之前還發生過一些事。撫州郊區土地肥沃,物產富饒,盛產稻米,家家戶戶都有魚池。起義軍到達撫州時,正是西瓜、芋頭上市季節。 部隊一到,群眾就送來芋頭、西瓜和活蹦亂跳的大魚。葉挺的教導大隊有幾個戰士,因為吃芋頭、西瓜太多,拉起肚子來。有的起不了床。但是隊伍很快又要出發,這可急壞了隊長。他就說:沒有辦法,就抬著走吧!可是教導大隊的戰士大都是青年學生出身,背著槍走路已是力不從心,再用兩肩抬著病員,根本挪不了幾步。

有個排長急中生智,說:去找葉師長,向後勤部要幾匹馬,把病號馱著走。這個辦法誰都想得到,可誰敢向葉挺張口?推來推去,這個難辦的差事落到三隊指導員兼支部書記李逸民身上。他只好硬著頭皮去向葉挺彙報病號的情況。葉挺一聽果然發了怒:「你當黨代表幹什麼的?!不知道照顧戰士的健康,你們一個幹部背一個病號走!」李逸民尷尬地站在一邊,聽著葉挺的批評。正巧參謀長徐光英來了,他見葉挺在大聲批評,問明了情況,就向葉挺建議:「後勤部還有幾匹馬,我看可以給他們幾匹。」李逸民不響,葉挺的火氣已經消了幾分,見參謀長說話,就點了點頭。李逸民一聽,高興地回頭就走。「回來!」葉挺把他叫住了,說:「你這個連隊,從今天起,到任何地方不準吃芋頭、西瓜,以後再發現病號,你們連隊幹部要受處分,聽到沒有?」

李逸民滿口答應,急忙跑到後勤部,一下拉回連隊五六匹馬。大夥高興得直跳,都誇指導員有辦法。李逸民就把葉挺批他的勁頭學給大夥聽,大家還是止不住笑,都說「打是親罵是愛嘛,批得再狠也值」。弄得李逸民哭笑不得,就拿葉挺的話嚇唬大家:「你們還樂,師長說了,以後我們連隊一路不準吃芋頭、西瓜!」沒有人「害怕」。幾個人正愛惜地梳理著馬鬃,拍打馬臀,嘻笑道:「不吃也值啊!」在撫州休整了兩天,隊伍又出發了。

惲代英背上他那把破傘,站在隊列旁邊,像個士兵。張國燾一見那把「破傘」就心煩:「代英,你那傘又擋不住雨,背個累贅幹什麼!」戰士就給惲代英一件雨衣,他不肯要:「雨衣穿在身上太熱了,我的雨傘雖遮不住雨,卻能擋太陽,比雨衣好得多。」

他就一直扛著破傘。戰士們都喜歡這個「光頭委員」,他沒有一點架子,文章寫得好,口才也好,雖然嗓音總是帶點沙啞,可笑話通過他的口講出來能笑得人比吃了西瓜還甜。他一過來,隊伍就活躍起來。戰士就拉住他不讓他走,逼他講笑話。他反過來要戰士們給他唱歌:「等我歌聽夠了,再給你們講笑話。」

惲代英講的笑話有時把周恩來也笑得前仰後合。惲代英因叛徒顧順章的出賣而犧牲,周恩來後來痛心他說,這是我黨損失了一個出色的鼓動家。

8月15日左右,陳毅、肖勁趕到了宜黃。大部隊正在這裡歇腳造飯,準備吃過飯後再走。

宜黃縣城很小,因宜水、黃水兩條水系流經城垣附近而得名。這裡土色是黃的,河裡流的水也是黃的,「此所謂宜黃也。」惲代英很滑稽的用八股先生的腔調吟哦著。但宜黃城外的風景卻很美,有一座很秀麗的鳳凰山,鳳凰山上有一座鳳凰廟。但誰也沒有心思上山去玩。

起義軍一到頓時滿街都是「兵」。走過一段石板街,陳毅見了參謀團的人,很快就找到周恩來。

陳毅將尋找綠林隊伍的經過一說,周恩來也笑了,隨口說道:「算了,你還是跟著大部隊走吧。」

「我可是得有個工作。」陳毅扔掉吸到根的煙頭,鄭重其事地向周恩來要求著。

周恩來想了一下:「我和伯承商量過,想派你到二十五師的七十三團去,這是葉挺獨立團前身,戰鬥力很強,你去當團指導員吧。」

「行!」陳毅滿心歡喜,站起身來就要走。

周恩來有些不過意:「派你做的工作太小了,你不要嫌小哪。」

陳毅大笑:「什麼小不小哩。你叫我當連指導員我也干。只要拿武裝我就干!」

「只要拿武裝我就干」,一句話道出了當時多少有覺悟的共產黨人的心聲。他們已被壓抑得太久,他們已經嘗夠了手無寸鐵的滋味,他們正從腳板子和槍杆子里體味著革命的真諦。這雖然是一支英雄的部隊,但對初到的陳毅並不重視。他們把他當成一般軍校出來的政治人員看待,說他是「賣狗皮膏藥的」。

以後與陳毅並肩作戰多年的粟裕有文為證:「陳毅同志回憶這段歷史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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