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不敗而走 被遺忘的起義人物——彭干臣

細心的讀者會從上一節發現一個陌生的名字:彭干臣。其職務是南昌市公安局長兼衛戍司令,此職不能算小,在起義軍中的作用也非同小可。

那麼這個人物為何被長期淹沒了呢?我在前幾年寫作周恩來與蔣介石有關紀實文學時,曾經接觸到這個人物,也注意到一些報刊已經在糾正若干歷史的傳誤。在寫作此書時,我有幸結識了彭干臣之子彭偉光,對此事的了解便深了一層。

彭干臣,1900年5月生於湖北省英山縣(1933年前隸屬安徽)落令河村的一個佃農家庭。父親彭少軒,曾任私塾先生,通達四書五經、諸子百家及24史。彭干臣在其父影響之下,自幼勤奮好學,識書達理,成績一直優異。

1920年他考人省會城市安慶的省立第一師範學校。受五四運動和陳獨秀的影響,他成為一師的學生領袖,曾參與組織過著名的六·二學潮;為聲援二·七大罷工和反對曹錕賄選總統,他又在安徽組織了幾次大學潮。彭干臣1923年入黨,陳獨秀在一師建團時,他已擔任了一師的黨支部書記。後來他作為黃埔軍校的第一期學生,深得周恩來的賞識,並成為中共黃埔軍校特別支部的主要成員。畢業以後,他與同學陳賡分在同一個連隊,陳賡任連長,彭干臣任黨代表,一同參加了討伐陳炯明的東征。五華戰鬥中,彭干臣被打掉一個手指,同窗好友惋惜不已。他卻笑道:革命誠艱巨,斷指不足惜,留得頭顱在,可為黨效力。

蔣介石表面上對軍校的共產黨員優禮有加,但骨子裡一直存有戒心。他接到一份報告,馬上招呼周恩來:「請你起草一份命令,第一團連黨代表文志文、彭干臣、副連長杜心樹等,臨陣退卻,褫職查辦!」

周恩來隱約覺得此事有蹊蹺。蔣介石提到的這幾個人他都熟悉,尤其像彭干臣這樣的共產黨人是不會在關鍵時刻退卻的。經過查對,果然事實有誤。他向蔣介石報告:在和順、五華之役,文志文、彭干臣等屢立戰功,只因退後收容,誤為臨陣潛逃,所以對他們不但不能處分,應該記功才對。蔣介石接受了:「好,我馬上傳令,免除他們的處分,你的提議很好。」

彭干臣英勇善戰,連連晉級,後來升為團長。

1925年6月,他被中央派往莫斯科東方大學深造。朱德、劉鼎、張際春、曾湧泉、塗作潮等都是他的同學。他的軍事技能很好,每當蘇聯教官授課時,他和朱德常給同學們作軍事示範。

1926年秋,周恩來傳達中央的命令,讓他回國參與指揮北伐作戰,且分配在葉挺部工作。攻打汀泗橋、賀勝橋,他都衝鋒陷陣,攻打武昌城,他建議葉挺組織共產黨員敢死隊,他身先士卒,沖在前頭,立了大功。武漢攻克後,葉挺獨立團擴編為二十四師,葉挺為武漢衛戍司令,彭干臣升任參謀長。周恩來對彭干臣的才能更加重視。當他到上海領導第三次工人武裝起義時,特將彭干臣調來。並令彭干臣從武昌衛戍部隊中抽調一批各級軍事骨幹,化裝順江而下,潛赴上海,穿插到各工人糾察隊中任軍事指揮或軍事顧問。

彭干臣留學蘇聯前,曾在上海吳淞機車廠創辦過工人夜校,建立了黨組織,在工人中有很高的威望。軍委秘書長王若飛在指揮部會議上,專門向人 紹:「何樾(彭干臣的化名)同志是黃埔一期生,共產黨員,有實戰經驗和指揮才能,周恩來同志信得過的,現在擔任咱們法商電氣公司起義指揮部的軍事指揮。」當時在場的孫津川一眼認出,這位高高瘦瘦、頗有儒將之風的何樾同志不就是他的入黨介紹人彭干臣嗎?但當時的特定情況下,孫津川不敢公開相認。「四一二」大屠殺後,周恩來在市區的中央軍委辦公地址暴露,周恩來就隨孫津川來到吳淞張華浜的棚戶區家裡隱蔽。

5月中旬,周恩來離開上海時,由孫津川的愛人將經過化裝的周恩來送至彭干臣處,再由彭干臣與陳賡聯繫,將周恩來安全護送到武昌。因為武昌共產黨掌握著一支革命武裝,已經暴露身份的工人領袖和知名黨員,大多潛赴武昌。武昌成了紅色庇護所。

當時李強也在武昌,他為這支數千人的武裝籌措了一批不小數目的軍費:大約有50箱銀元,每箱約5000枚,兩個大漢抬起來都很吃力。這些錢送到了武漢衛戍司令部。正巧彭干臣的三弟聽說大哥當了大官,特從英山趕到武昌,一進司令部辦公室,嗬,滿屋子銀元映得人睜不開眼。三弟從未見過這麼多錢,試探著問:「大哥,給我幾塊帶回家吧!」彭干臣一愣,像是不認識似地盯著三弟,本想發作,想想又緩下口氣:「三弟,這是革命經費,一塊也不能動的。」三弟反而火了: 「要幾塊錢都不給,你算什麼兄弟!」彭干臣不理,繼續數著銀元,往賬冊上登記。這筆錢為後來的南昌起義派了大用場。

1927年6月,夏斗寅叛變,葉挺帶兵征討,彭干臣便代理武漢衛戍司令。同年7月,彭率一部分工農力量由英山潛入南昌。

由於彭干臣熟悉公安及衛戍工作,周恩來便將南昌市這兩項重要工作交給了彭。並以中國國民黨革命委員會名義,正式任命彭干臣為南昌公安局局長兼衛戍司令和黨代表。

比較早些的回憶文章也談到這一點。除了上一節所引唐天際的文章外,還有當時在公安局行政課當課員的胥光和的回憶。他回憶說:

「朱(德)離開公安局後,局長職務即由秘書楊達同志代理。大概過了一個多月樣子,朱培德就在南昌進行反共活動,朱德同志也就在臨川打來電報辭職,接著楊達同志也離開了公安局,此後局長職務就由李尚庸和李師朔擔任了。

「6月剿匪結束後,朱局長仍回南昌一次,他住在河東公館1號內。我還去看過一次,我見他很高興,他穿了一套草綠色的軍制服,不久他就又離開了南昌。

「7月31日晚上,我在家(陳家花園2號)住,半夜後,突然聽見街上槍聲,當時我不曉得是起義。第二天『八一』,我照例來公安局上班,見街上張貼了很多標語,還有布告。我回到局裡,革命委員會派來了一個新局長,叫彭干臣,彭局長還兼任了南昌衛戍司令部的司令。衛戍司令部就設在公安局內。當天公安局還出了布告,布告是我們用毛筆分繕的,內容大體是說: 我們的人回來了,叫大家不要怕,要各商店照常開門做生意等。

「『八一』起義後,公安局特別忙,官警天天下操,4號下午,彭局長冒著雨召集保安一隊二隊和消防隊的人在操場上整編,青壯的警士編成了幾個連,還到子彈庫領了槍彈,當晚七八點鐘集合到省政府內,住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早晨隨賀龍將軍的警衛團出發南征去了。」

當時在公安局消防隊當隊員的張秉泉,在公安局保安一隊當隊長的汪憲章也有回憶:

「『八一』起義時,我們正在公安局內,那晚只聽見外面槍聲,不知道鬧什麼事。到第二天清早,才曉得賀龍、葉挺兩將軍起義。起義當天,彭干臣接任公安局長兼南昌衛戍司令,並把原反動派的衛戍司令部的銜牌也掛在公安局門口。我們全局官警和消防隊的同志,就在警局內集合整編。接著還在順直會館偽衛戍司令部內搬來了1000多支槍。4號下午氣候不太好,下著毛毛雨,彭局長召集保安一、二隊和消防隊講話,接著就編隊,由青壯的警士混合編成幾個連,至晚上七八點鐘才編完,被編入的人還發給了槍和子彈。編好的隊伍,當晚帶進省政府內,住了一晚,第二天清早,就向城外出發。出發前,在繩金塔的廣場上整理過隊伍,有二三百人。早上8點鐘離開南昌,12點鐘走到蓮塘,下午過沙埠潭的河。我們公安局的全部人員是跟賀龍將軍的警衛團走的。許多人跟著起義軍一直到了廣東。」

起義成功後的彭干臣是忙碌的。除了部署張貼布告,安定民心,要求市民照常生活,商店照常營業,學校照常上課外,他命令軍警和公安系統,加強城市警備,搜查殘敵,打擊犯罪分子,很快穩定了社會秩序,顯示了他的指揮技術和組織才幹。在做這些工作時,彭干臣一方面聽從周恩來的直接指示,也和革命委員會的政治保衛處保持密切聯繫。政治保衛處的處長是李立三,成員則是他的黃埔老友陳賡。他們兩個很大的精力放在接管市銀行工作上。

既然事實如此,為何彭干臣的英名反被埋沒了呢,甚至給人造成一種印象:當時的公安局長是朱德。彭偉光分析起來大約有三:

一是在艱苦的戰爭年代,其父曾幾易其名,先後使用過彭干成、何樾、黃春山、黃大老闆等等,在一個時期,他的化名比真名更有知名度,以至人們不熟悉他的真名;

二是自從南昌起義後,彭干臣便開始使用各種化名進行工作,以至國民黨的報紙及解放後我們的報刊先後兩次說到他的死,一次說他在南昌起義途中犧牲,一次說他在贛東北被我軍內部當AB團分子活埋了。然而大量的材料證明,這兩次都是歷史的謬傳。彭干臣真正的犧牲是在1935年贛東北紅軍北上抗日的作戰中;

三是與周恩來密切有關。彭干臣生前的重大貢獻:討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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