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將帥起四方 響應起義的陳毅

上文說到的武漢軍校,前身就是原來在廣州的黃埔軍校。國民黨中央撤銷了蔣介石的校長職務後,後來改成的委員制由國民黨方面的鄧演達、譚延闓、顧孟余、徐謙,共產黨方面的惲代英等5人組成,以鄧、譚、惲為常委。國民黨方面的常委們不肯管學校的實際工作,校政實際上由揮代英政治總教官負總責。陳毅是5月由中央軍委正式分配到軍校來任黨委書記的,但他的公開身份只是個「芝麻官」:校政治部的准尉文書。生性活躍的陳毅有時不免流露出不像個准尉文書之處。

當時的秘書後來為蔣介石代筆寫《中國之命運》的陶希聖,就當著陳毅的面說過:「共產黨真正的領導人是站在幕後的,我看你就是。」「職務」雖小,陳毅那股影響人的氣勢卻不小:政治部組織科長葉鋪是國民黨員,專門監視共產黨人。

葉鏞找陳毅,說:「你在我們四川是有名的,怎麼來當文書呢?你一定是C.P.!」

陳毅見他誠懇,承認自己是共產黨,並對他做工作。後來,葉鏞加入了中國共產黨,並參加了廣州起義,擔任工農紅軍的師長,在戰鬥中犧牲。

汪精衛不想保留革命的軍校,於7月25日將軍校改編為張發奎第二方面軍的教導團。軍校原有學生和教職員工1700多人,加上總政治部教導營有500人。一度在陳獨秀命令下繳了的槍械,也由張發奎發還了。但是,原來軍校炮兵4個連現在只剩下第四連為基礎的炮兵連了,連長郭化若是黨的支部書記。

陳毅要隱蔽在炮兵連里。大雨滂淪。陳毅打著光腳,一手拿傘,一手提鞋,高高地挽著褲管,步行10里,來到南湖營房,郭化若趕緊將陳毅領到他的房間里,叫勤務兵打水沏茶洗臉洗腳。他倆原先並不熟悉,陳毅就從內衣口袋裡取出組織介紹信。郭化若看了信,不禁皺起眉頭:「黨的書記躲在我連里,萬一出個差錯可怎麼辦?」陳毅說:「沒關係,我了解你們連里的情況,這裡比較合適。」郭化若不再說什麼。陳毅很高興,他對郭化若說,葉挺、賀龍的部隊現在都到了南昌地區,教導團不久也要開到那邊去。

黨中央已經批判了陳獨秀的右傾機會主義。從這些情況來看,可能會在那邊有所行動。其實這只是陳毅個人的判斷,他當時並沒有得到有關南昌起義的任何指示。南昌起義本身,也正在醞釀和爭論之中。陳毅在1952年也說過,當時的黨中央,對陳獨秀的右傾機會主義尚未清算(直到「八七會議」), 因此,「對於八一起義,既無布置,亦無定見,根本就沒有堅定的政策。」陳毅還要回武昌料理事務,郭化若要給他叫車子,陳毅不肯。「我們連有96匹馬,你騎馬回去吧。」「車來馬去會暴露我的身份。」陳毅還是不同意,撐起自己的傘,提著鞋,鑽進了風雨之中。但是陳毅到底沒能在炮連隱蔽成。因為郭化若隨即奉命到軍委轉調到前敵委員會去了,先一步到了南昌。

陳毅又改了地方,隱蔽在教導團團部的特務連。第二方面軍軍官教導團是8月2日早晨從武昌出發去九江的,名義還是「東征討蔣」。前一天中午,陳毅特意到他的好友陳夢雲處告別。

陳夢雲和妻子胡蘭畦都在軍校女生隊工作,現在女生隊解散了,陳夢雲要回四川工作。胡蘭畦知道陳毅會來,已經準備了酒菜,包括陳毅愛吃的回鍋肉,打算為他餞行,還請了范英士,一起再聚聚。

喝起酒來,4個朋友話就多了,談得最多還是政局。

「張發奎會同你們合作幹下去嗎?」陳夢雲有些擔心。

「有可能,要爭取,可是不一定。即使張發奎不幹,我們也要幹下去。」陳毅答道。

「你們單獨干能成功嗎?」范英士手裡舉著酒杯,眼睛望著陳毅的嘴。

「接受了教訓,會成功。」

「什麼教訓?」 性情潑辣的胡蘭畦目光錐子一樣盯著陳毅。

陳毅倒被盯得「緊張」起來。他並沒有準備好的條文,邊想邊說,開始竟有些結巴:「什麼教訓?教訓就是我們的領導者不敢,哦,也不懂得把中國革命,革命的武裝鬥爭的領導權掌握起來。北伐軍的指揮權,主要的是在國民黨手裡。我們有實權能指揮得動的部隊就那麼幾個,太少了。共產黨員,左派,大都只是黨代表、政治部主任、指導員,人家說我們是『賣狗皮膏藥的』。」

一搭上「熟語」,陳毅頓時口齒伶俐,一瀉如註:「刀把子在人家手裡,兵在人家手裡,一朝翻臉,就掉腦袋,『禮送出境』算是客氣之至。以後,要麼不幹,要干,就要有自己的槍杆子!」

「當現代的李自成、張獻忠?」胡蘭畦富有靈性的雙眸閃動著。

「對!以前的清朝政府罵孫中山是土匪,現在國民黨又罵我們是土匪,好,我偏要去當這個『土匪』!朱元璋、李自成都能搞成功,有馬克思主義的共產黨搞不成功?」

朋友們的酒杯在笑聲中都朝陳毅的杯子碰去,都念叨一個詞:「祝馬克思名下的大將馬到成功!」

8月2日拂曉,軍官教導團集合出發。從南湖營房到武昌江邊15里,部隊到達文昌門、平湖門等處碼頭時天已大亮。武漢國民政府警衛團已提前來到江邊,這也是一支共產黨員成分很多的隊伍。他們也是打著「東征討蔣」 的旗號,準備開赴九江去的。警衛團已經上船了,只等教導團登船啟航。江面被幾艘大小客輪拖駁和百十條帆船蓋住了一半。

不料,一件小事惹出大亂。教導團的槍械,一般的都比較破舊,惟獨機槍連的6挺重機槍,比較新,在初升的太陽下閃著青光。在碼頭名為「維持秩序」實為監視的十三軍陳嘉佑部隊,本來對這些「學生軍」心存忌意,現在被重機槍的烤藍映刺得好生心煩,怒沖衝上來就要扣人。事情報告到軍官教導團團長候連流那裡,他便讓副團長楊樹松去交涉,並要特務連連長肖勁帶幾個人保護。這幾個人都是共產黨員。隱蔽在特務連的陳毅,見勢也就和楊樹松一同去提抗議。十三軍既然下了手,也決不會輕易放手,這一爭執竟耽誤開船近兩個小時。如同一顆露珠滴到了天平上;歷史常因一件小事而改變命運。

這件事竟一下改變了不少人的道路。

——警衛團的船開走了,這支武裝後來參加了秋收起義;晚出發的陳毅在路途中卻趕上了南昌起義的隊伍。他們將重機槍要回來的時候,警衛團的大客輪早已不見蹤影。教導團趕緊拉笛啟航。他們的船都不大,為首的是一艘客輪,其餘是些木船和拖船。

陳毅和特務連都在團部客輪,他想開個黨的會,但沒有地方,到處都是人頭濟濟。另外,雖然侯、楊都是共產黨員(後來轉入國民黨),但全團並沒組成黨委,因而整個團還說不上是黨領導的部隊。陳毅是黨內主要負責人,沒有兵權,和上級黨組織也缺乏可靠的聯繫。他心裡很著急,事先中央軍委並沒有告訴他八一起義的事,只是說中途可能會有變化,要有應變的準備。現在幾十個人擠坐在一條木船上,只有部分人員有槍,子彈也不多,要是有個半路「打劫」的,在這毫無屏障的江面上非全軍覆沒不可。船在走,陳毅在急。將近一天了,他們接近黃石港。

忽然聽見江南岸傳來一陣陣軍號聲。船上的人被這聲音吸引住了,一齊屏息在聽。這號聲是沖著他們來的,是停止前進的號音。陳毅和肖勁擠到船舷邊,探頭努力往江岸上看。漸漸看清了,就是警衛團的大客輪。甲板上站著一溜號兵,號音就是從那裡發出的。陳毅奇怪:按水運行軍計畫,警衛團和教導團都是直駛九江的,他們為什麼停在這裡,還要我們停下?岸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天色已晚,看不清,也聯絡不上。楊副團長同樣擔心,他對陳毅說:「岸上的部隊,停下來肯定有麻煩,看來得闖過去。」陳毅點頭。船隊全速前進,警衛團的大客輪被越過去。前面便是黃石。忽然,黃石港方向連續鳴槍。這是強制停船的警告。

教導團的領導都支起望遠鏡朝著岸上觀望。部隊看見何鍵的士兵已進入工事,朝江面架起槍。如果打起來,船上的人肯定要吃虧。教導團的領導只好下令停船,他們上岸交涉。在交涉中才知道,南昌出事了。

對方的一個頭目說:「我們知道,此次乘船東下的全是共產黨的部隊,我們奉命予以全部扣留。」

楊樹松堅持說:「我們帶領的是第二方面軍的軍官教導團,奉張總指揮的命令去九江歸建;你們應該停止一切敵對行為,立即放行,否則發生衝突,一切責任都由你們負責。」

「不管怎麼說,你們的人必須離船上岸。」

楊樹松和陳毅商量。想趁部隊上岸從陸路走脫。可是,現在部隊經過洪山演習,都很疲勞,還有病員拖累,衝突起來, 很難擺脫圍堵和追擊。大家都堅持不能上岸。

楊樹松再去跟對方頭目說:「我們不上岸,你們可以發電報去問張總指揮,對你們這種阻撓我團行動的做法表示強烈抗議!」

對方退了一步:「好吧,我們打電報去問。但你們只能在船上活動,不能隨便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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