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風暴前夜 共產黨人轉入地下

還沒有撤走的共產黨人依舊在等候會議的消息,直到深夜12點,彭澤民匆匆趕到林伯渠、吳玉章和當時也擔任中央委員的高語罕住處,告訴他們汪精衛在會議上極力主張「分共」的情況。林伯渠、吳玉章驚得目瞪口呆。

人稱高大炮的高語罕禁不住問:「那幾位左派呢?宋慶齡呢?」

「她沒有參加會議,陳友仁代她發言。」

「陳友仁連中國話都說不清楚,他能起多大作用!鄧演達呢?目前也只有他能同蔣介石、汪精衛抗衡。」高語罕是個小個,也是高度近視,他時不時地扶一下眼鏡,他想問個明白,但回答他的卻是一陣嚇人的寂靜。倒不是人們無動於衷,而是憤憤無言。

林伯渠說:「他(鄧演達)曾來找過我們黨,希望合作,可惜我們一些領導人書生氣十足,沒有理會。失策呀。如果我們同鄧演達結合成一個堅定的同盟,由他掌握四軍、十一軍的實力,再加上新編二十軍及我們領導的工農群眾,我想汪精衛等還會跟著我們向左轉,革命的局勢,武漢政府的前途,還有可為。」

正說著,忽然看見4個人,帶著槍,推開寓所的門進來,一會兒又出去了。他們躲在涼台上,不敢咳嗽。過了一會兒,他們又從後門進來了,到電話室里,拆了電話,留下一封信走了。信上說外面風聲很緊,要吳玉章等趕快離開。

吳玉章一把握住高語罕的胳膊,問道:「惲代英呢?」

「他還在武漢分校。」

「你快通知他,叫他趕緊離開武漢。叛徒們的搜捕名單上有他。」

7月15日,汪精衛終於踩著蔣介石的腳印,公開叛變。只是形式有些不同,蔣介石是「武力清黨」,汪精衛是「和平分共」。武漢也在一夜間墜入白色恐怖。黃埔軍校武漢分校的氣氛更加緊張,到處貼著「打倒中央軍政學校的赤子赤孫」的標語。

汪精衛的反動軍隊已經開始捉人了。

清晨,惲代英還在軍校召開師生大會。

他剃著光頭,穿著一身顯大的軍裝,嗓音已經嘶啞了:「同志們,今天是我們最後一次聚會,明天早晨,打倒惲代英的標語,就會出現在武昌城頭上了!現在政治形勢雖然一時逆轉,但我敢說,中國革命必然會成功,最後勝利一定屬於我們!我們分散以後,希望每一個同志,就是一粒革命種子,不論撒在哪裡,就讓它在那裡發芽,開花,結果……」以後,惲代英便轉入地下。

高語罕好不容易找到惲代英。吃驚地問:「你怎麼還沒走?」

惲代英輕輕椎正了眼鏡,反問道:「你們為什麼不走?你們不走,我為什麼走?」

高語罕的眼鏡對著眼鏡:「你是軍校的政治總教官,又是人們共知的共產黨的領導人物,到處作演講,認得你的人多,據各方消息,敵人對你是注意的。」

惲代英反而打趣起來:「你也是知名人士,你給蔣介石寫過公開信,他要來首先抓你!」

「我馬上就去九江,你也收拾收拾走吧。」

惲代英點頭同意。臨別,他告訴高語罕,鄧演達已經辭去了國民革命軍總政治部主任職務,出走了(是化裝成查電線杆的工人,秘密離開武漢的)。

下午,惲代英換上便服回到家裡,一面將文件、日記本和書報捆紮起來,一面對妻子沈葆英說:「四妹,國民黨已經通令捉拿我了,我要走了。」他們的目光相遇在一起,他彷彿被什麼刺了一下,走近來,握住她的手,喃喃低語:「我們匆匆結婚,又要匆匆分手了。幾個月前,寧漢分裂,現在是國共分家了。蔣介石、汪精衛聯合起來共同鎮壓共產黨。搞所謂的清黨。而我們的黨,因為陳獨秀的右傾,沒有組織反擊,以致造成現在這種被動局面。我想我們是要反擊的,決不能讓革命果實落到敵人手裡。我走後,你也要有應變的精神準備。」

沈葆英抬頭望著惲代英,她那雙黑眼睛又亮又大。臉上雖然煥發著20來歲青春的光彩,但神情悒鬱,面孔變得蒼白。她是惲代英前妻的妹妹,前妻病逝後,惲代英為她「守節」10年,才和妻妹結婚。她扭過臉去抹著淚。

惲代英搖搖她的肩膀:「你不要難過,我還要回來的。革命受挫折,但沒有完結。共產黨人是殺不盡斬不絕的!」

晚上,他辭別了妻子,趁著夜色,登上了國民革命軍第四軍代軍長黃琪翔的船。

9時許,船啟動了。一切都是那麼凄涼、陰鬱而且肅穆。惲代英站在船舷旁,舉目向那浩森的江面望去,只能隱約辨別出停泊在碼頭的幾艘軍艦上搖曳不定的燈光。城區看上去是黑糊糊的一片。惟有單調蒼涼的波浪聲,拍打出令人壓抑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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